碎镜片里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时，林峰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他猛地拽住还在发愣的赵磊，往值班台后面的隔间冲 —— 那里堆着十几个纸箱，或许能找到藏身之处。
“跑！” 他的吼声刚落，身后就传来麻绳破空的风声。张馆长手里的死结擦着林峰的后颈飞过去，重重砸在对面的书架上，惊得满架的旧书哗啦啦往下掉。
赵磊被林峰拽得踉跄了几步，脚踝的青紫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颜色。“他不是人！” 赵磊的声音劈了个叉，眼睛死死盯着张馆长的影子 —— 那影子已经完全脱离了本体，正从碎镜片里钻出来，匕首上的血珠滴在地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像是在给他们的逃跑倒计时。
冲进隔间的瞬间，林峰反手推上门。木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就传来 “咚咚” 的捶打声，张馆长的嘶吼隔着门板传进来：“跑不掉的！你们都是选中的祭品！”
隔间里弥漫着灰尘和油墨的气味，十几个纸箱堆到天花板，形成一条条狭窄的通道。林峰拽着赵磊钻进最里面的缝隙，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才敢大口喘气。
“他的影子……” 赵磊捂着嘴，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影子怎么会自己动？”
林峰没回答，只是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捶打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料摩擦地面的声响，正沿着纸箱间的通道慢慢靠近。他突然想起张馆长刚才的话 —— 每一代守护者都要选祭品，那现在的守护者，到底是张馆长本人，还是那个脱离控制的影子？
“你待在这里别动。” 林峰从纸箱堆里摸出根生锈的铁棍，是捆箱子用的打包带，“我去引开他们。”
赵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别傻了，外面都是镜子。” 他指了指隔间墙壁上的小窗，玻璃上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正举着匕首在通道口徘徊，“我们分开跑，你去一楼找出口，我去三楼的镜像展览区 —— 那里的镜子都是凸面镜，说不定能困住他们。”
林峰刚想反驳，就听见通道口传来纸箱倒地的声音。张馆长的笑声像蛇一样钻进缝隙：“找到你们了……”
没时间犹豫了。林峰往赵磊手里塞了半块砖头：“打碎所有能反光的东西，十五分钟后在图书馆后门汇合。”
赵磊点点头，抓起砖头就往隔间另一头的侧门冲。那里通往三楼的楼梯，脚步声刚消失，林峰就听见身后传来 “嗤啦” 的声响 —— 张馆长的影子正顺着墙壁上的裂缝往里钻，匕首的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他咬着牙冲向隔间的正门，铁棍横扫出去，正好砸在推门而入的张馆长胳膊上。老馆长发出一声闷哼，手里的麻绳掉在地上，而他的影子已经完全脱离了本体，像个黑色的幽灵般飘到半空，匕首直指林峰的咽喉。
林峰借着这转瞬即逝的空隙，从张馆长腋下钻出去，往古籍区的方向狂奔。跑过满地碎镜片时，他看见每个碎片里都映出张馆长的脸，那些脸都在笑，嘴角咧到耳根的弧度和镜中赵磊如出一辙。
“往哪跑？” 张馆长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林峰猛地抬头，看见图书馆的穹顶玻璃上，映出个巨大的黑影，正随着他的跑动而移动。那是他自己的影子，却长着和张馆长影子一样的脸，手里还握着根麻绳。
他这才意识到，整个图书馆都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冲进镜像展览区时，林峰的皮鞋踩在打蜡地板上，差点滑倒。这里是图书馆最西侧的展厅，陈列着从民国到现代的各种镜子藏品，椭圆形的穿衣镜、铜制的手镜、嵌在红木框里的八卦镜…… 镜面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幽幽的光，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赵磊？” 林峰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回音在展厅里荡开，被镜面反射成无数个重叠的声响。
没有人回答。展厅深处传来 “哐当” 一声，像是有镜子被推倒了。
林峰握紧手里的铁棍，贴着墙根往里走。经过一面落地镜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 镜中的自己穿着黑色的长袍，脖颈处的红痣比现实中鲜艳百倍，正用手指着展厅中央的方向。
他猛地转过头，现实中空无一人。
展厅中央立着个圆柱形的展柜，里面陈列着七面铜镜，镜面都蒙着层绿锈，隐约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林峰突然想起张馆长的话 —— 祖父当年藏起来七面铜镜。难道就是这七面？
就在这时，展柜对面的哈哈镜突然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
林峰握紧铁棍走过去，只见哈哈镜里的人影正在变形，原本扭曲的五官慢慢舒展开，变成了赵磊的脸。镜中的赵磊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嘴巴被布条塞住，正拼命地摇头，眼角滚下两行泪。
“赵磊！” 林峰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伸手去摸镜面，却只碰到一片冰凉。
镜中的赵磊突然停止挣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峰身后。他的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警告什么。
林峰猛地转身，展柜里的七面铜镜不知何时转了方向，镜面都朝着他的位置。每个铜镜里都站着个穿黑袍的人影，正慢慢抬起头，露出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找到你了。” 人影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和林峰自己的嗓音分毫不差。
七道黑影同时从铜镜里钻出来，黑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布料摩擦的声响。他们手里都握着匕首，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呈扇形朝林峰围过来。
林峰突然想起赵磊刚才的话 —— 凸面镜或许能困住他们。他转身冲向展厅东侧的哈哈镜区，那里的镜面都是凹凸不平的曲面。
跑到第一个哈哈镜前时，追在最前面的黑影已经离他只有三步远。林峰猛地侧身躲开，黑影收势不及，一头撞进哈哈镜里。镜面剧烈晃动了几下，黑影在里面扭曲变形，像被揉皱的纸团，怎么也钻不出来。
有用！
林峰精神一振，借着镜面的掩护和剩下的六个黑影周旋。他发现这些黑影虽然动作迅捷，但似乎只能直线移动，遇到曲面镜就会被困住。可随着被困的黑影越来越多，展厅里的镜子也在一个个碎裂，可供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小。
“救命……”
微弱的呼救声从展厅尽头传来。林峰踹开最后一个扑过来的黑影，发现赵磊正蜷缩在一面八卦镜后面，双腿被镜面里伸出来的手紧紧抓住，那些手的指甲缝里还沾着绿锈，像是从铜镜里爬出来的。
八卦镜里的人影已经爬出来大半，黑袍的袖口扫过赵磊的手背，那里瞬间冒出一串水泡，像是被沸水烫过。
“抓住这个！” 林峰把手里的铁棍扔过去，同时抓起旁边的铜制手镜，朝着人影的脸砸过去。
铜镜刚碰到人影，就发出 “滋啦” 的响声，人影发出一声惨叫，缩回八卦镜里。赵磊趁机用铁棍撬开那些抓住脚踝的手，手背的水泡已经破了，流出淡黄色的液体。
“他们为什么只追我？” 赵磊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血点。
林峰这才注意到，那些黑影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赵磊身上，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他突然想起赵磊裤腿上的黑色手印 —— 那手印的形状和张馆长影子的手掌一模一样。
“你的手印！” 林峰拽起他就往展厅出口跑，“他们是冲着那个手印来的！”
刚跑到出口，林峰就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展厅门口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影，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学生制服，有旧式军装，甚至还有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每个人影的手里都握着镜子，镜面反射着冷光，把出口堵得水泄不通。而在这些人影中间，张馆长的影子正举着匕首，刀尖上的血珠滴落在地，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把祭品交出来。” 张馆长的影子开口了，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赵磊突然往林峰身后缩了缩，指着那些人影的脚 —— 他们都没有影子，哪怕在应急灯的照射下，地面上也只有林峰和赵磊的影子在微微颤抖。
林峰的目光扫过展厅里的镜子，突然有了个主意。他拽着赵磊往展厅中央跑，那里的圆柱形展柜还立在原地，七面铜镜的绿锈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相信我吗？” 林峰的声音发颤，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了铁棍的握把。
赵磊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咬了咬牙：“干！”
林峰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向展柜的玻璃。“哗啦” 一声脆响，七面铜镜掉在地上，镜面朝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就在接触地面的瞬间，铜镜突然开始旋转，绿锈剥落的地方闪过一道道金光，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圈，将林峰和赵磊围在中间。
那些冲过来的人影在光圈外停住了，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张馆长的影子举着匕首，在光圈外焦躁地踱步，黑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
“管用了！” 赵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林峰却笑不出来。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铜镜，其中一面的绿锈已经完全剥落，镜面里映出的不是他和赵磊，而是图书馆的地下密室，密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七个穿着白袍的人，他们的胸口都插着一面小铜镜，鲜血正顺着石台的纹路往下流。
而在石台旁边，站着个穿藏青色毛衣的老头，手里拿着麻绳，正慢慢走向第七个白袍人 —— 那人的脸，赫然是年轻时候的张馆长。
就在这时，光圈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张馆长的影子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的一面碎镜片，正用匕首在上面刻画着什么。随着刻画的动作，光圈的金光越来越暗，人影们发出一阵欢呼，开始一点点往里面渗透。
“他们要破阵了！” 赵磊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林峰死死盯着铜镜里的地下密室，突然注意到石台上的白袍人胸口的铜镜，排列方式和《镜契》第一页的符号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一句话：七星连珠，以血为引，镜像反转，方可破局。
“赵磊，把手割破！” 林峰掏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掌心，“血！他们需要血才能破阵，我们也能用血加固！”
赵磊愣了一下，也跟着划破手掌。两滴鲜血同时滴在最中间的铜镜上，镜面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光圈瞬间扩大，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黑影弹飞出去，撞在墙上化为黑烟。
可张馆长的影子却在这光芒中发出一阵狂笑。他手里的碎镜片已经刻满了符号，那些符号正在慢慢渗出血珠，滴在光圈上，发出 “滋滋” 的响声。
林峰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 祖父日记里的 “以血为引”，指的或许不是他们的血。
铜镜里的地下密室中，年轻的张馆长已经把麻绳套在了第七个白袍人的脖子上。白袍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和林峰一模一样的脸，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对着铜镜外的他缓缓竖起了大拇指。
光圈的金光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人影们像潮水般涌过来，林峰和赵磊背靠背站着，手里的铁棍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掉在了哪里。张馆长的影子举着匕首，一步步走向他们，黑袍下的脸慢慢变成了林峰的模样。
“结束了。” 影子说，声音和林峰分毫不差。
匕首刺过来的瞬间，林峰突然拽着赵磊往旁边扑去。匕首擦着他的肩膀扎进后面的穿衣镜里，镜面 “哗啦” 一声碎裂，无数个影子从碎片里钻出来，扑向张馆长的影子。
混乱中，林峰看见那些新出现的影子都穿着长袍，脖颈处有红痣 —— 他们是从祖父藏起来的七面铜镜里出来的。
“快走！” 林峰拽起赵磊，趁着两拨影子混战，冲出镜像展览区。身后传来阵阵嘶吼和碰撞声，镜子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整个图书馆都在坍塌。
跑到图书馆的旋转门时，赵磊突然 “哎呀” 一声，停下了脚步。
林峰回头，看见他的手腕上多了个红绳，红绳的末端拴着一面指甲盖大小的铜镜，镜面正对着他们，里面映出两个穿着黑袍的人影，正慢慢从旋转门里走出来。
而现实中，旋转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雨水在黑暗中无声地坠落。
“这是什么时候……” 赵磊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林峰的目光落在那面小铜镜上，突然想起刚才在镜像展览区，赵磊的手被人影的袖口扫过。那不是烫伤，而是有人趁机把这面铜镜拴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图书馆的穹顶，玻璃上的黑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小小的光点，正从图书馆的各个角落升起，汇聚成一条光带，朝着地下密室的方向移动。
“他们不是要杀我们。” 林峰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们是要带我们去地下密室。”
话音刚落，旋转门突然自己转了起来。赵磊手腕上的小铜镜发出一阵灼热的温度，镜面里的黑袍人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伸出手，做出了一个 “请” 的手势。
而在图书馆深处，两拨影子的混战声渐渐停了。只剩下一个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像是张馆长，又像是林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