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郑义同学!早上好!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嘛,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嘴角都带着笑呢。”
郑义刚踏进教室,将肩上略显沉重的背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爽朗的声音便从旁边传来。他抬头,看到一位戴着细框眼镜、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男生正笑着向他打招呼。
郑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确实不像以往那样紧绷着。他回以一个略显腼腆但真诚的笑容,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可能就是,感觉稍微适应了一点这里的环境了吧。”
他的日语依旧带着点生硬,但比刚转学来时流畅了许多。
“这样啊……”
那位同学推了推眼镜,露出了然的神情。
“说起来,郑义同学刚来的时候,确实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嗯,阴沉沉的,不太容易接近的样子。现在这样好多了!”
“这、这样吗……哈哈?”
郑义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心里却并不反感。对方说的是事实,初来乍到时的孤独、语言不通的隔阂、以及对新环境的不安,确实像一层无形的壳包裹着他。而现在,这层壳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慢慢融化。
“说起来,郑义同学有加入什么社团吗?”
那位同学很自然地开启了新的话题,倚在旁边的课桌旁问道。
“社团?还没有……”
郑义摇了摇头。日本的社团活动文化对他而言还很陌生,他也没有主动去了解过。
“这样啊。我姑且算是文学部的部员,虽然部员不多,活动也比较自由,就是读读书,偶尔写点东西。”
对方热情地介绍道。
“如果你对文学感兴趣,或者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着,都可以考虑看看哦?随时欢迎你来参观!”
“好的,我会考虑的,谢谢。”
郑义点了点头,将这份善意记在心里。所幸此时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只有寥寥几个早到的学生在安静地看书或整理笔记,两人便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气氛轻松而自然。
“早——”
“早上好!”
“哟,今天天气不错啊!”
随着预备铃的时间临近,教室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学生们三五成群地涌入,互相道着早安,聊着昨晚的电视节目、新出的游戏或者周末的计划,喧闹的人声和拉拽椅子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
“早。”
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略显拖沓的脚步声靠近。空也顶着一头似乎没怎么认真打理、比平时更翘了几分的乱发,拉开了郑义前排的椅子,动作随意地将自己的书包“噗通”一声丢在座位上,然后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几乎是“摊”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困意的叹息。
“时候不早了,老师快来了,我先回座位了!”
之前与郑义交谈的那位同学抬头看了看教室前方的时钟,对着郑义友好地摆了摆手,快步回到了教室前排自己的位置。
郑义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甚至还没问对方的名字。
“喂,郑义,你什么时候跟近野那家伙混熟了?”
趴在桌子上的空也懒洋洋地扭过头,半边脸还贴在冰凉的桌面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有气无力的感觉,昨天晚上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吃了一碗拉面,结果现在胃里涨涨的。
“近野同学吗?”
郑义这才知道了早上那位热情同学的名字。谁让他来到这所学校后,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几乎没有主动去认识班上的同学。
“他刚才跟我聊了聊社团的事情,说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加入文学部。空也你呢?有加入过什么社团吗?”
郑义解释道,随即好奇地反问道。
“足球部。”
空也直起一点身子,用手肘撑着桌面,脸上闪过一丝怀念又有些复杂的神色。
“不过那是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算是半退社状态吧,很久没去参加训练和比赛了。”
“为什么?”
郑义有些不解。在他看来,空也的性格开朗外向,运动神经也不错,应该很适应社团活动才对。
空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才悄悄地掀开自己校服外套的一角,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挂在腰带上的、那个略显陈旧的数码暴龙机。金属外壳与指甲碰撞,发出细微的“叩叩”声。
郑义瞬间明白了。
“是因为……管狐兽的事情吗?”
他压低声音问道。
空也点了点头,默认了。也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如同一声令下,教室里的喧闹声瞬间平息。班主任老师抱着一摞教案,表情严肃地从前门走了进来,原本还有些骚动的教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春天的暖阳透过窗户,将教室烘得暖洋洋的。讲台上,老师用着一种平稳到近乎催眠的语调讲解着古典文法,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教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形成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慵懒氛围。不少同学已经开始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就连郑义也觉得眼皮有些沉重,知识的字句仿佛变成了飘忽的符号,难以捕捉。
**“盯——”**
就在郑义的意识即将被温暖的困意淹没时,一股莫名的不自在感让他猛地清醒了几分。他下意识地转动眼珠,望向感觉的来源——教室后门那块小小的玻璃窗。
一张熟悉的脸庞,正紧紧地贴在玻璃上!春日七音那双总是透着冷静与理性的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恶意直勾勾地盯着他和前排的空也!
“空也……空也……”
郑义尽量不动嘴唇,用气声呼唤前排的好友,同时用手中的圆珠笔,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空也那缩成一团、仿佛已经进入待机状态的背影。
“别碰我……”
空也的声音带着痛苦的颤音,头也不回,只是从胳膊底下艰难地比划出一根手指。
“我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合法冲向厕所的机会……昨晚那碗叉烧拉面……后劲太足了……”
“不是拉面的问题啦!”
郑义有些着急,又用力戳了他一下。
“你看后门!七音在那里!”
“什么?”
空也闻言,勉强抬起沉重的头颅,艰难地扭过脖子,视线越过一排排课桌,精准地捕捉到了后门玻璃上那双存在感极强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也感觉自己的肚子似乎更疼了。他无声地用口型对着门的方向说道:“你搞什么鬼?!”
门外的七音似乎看懂了。她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快速而清晰地比划了几个手势——先是指了指他们俩,然后又指了指外面,最后做了一个“出来”的手势。
“拜托!现在是上课时间欸!大姐!”
空也几乎要抓狂了,同样用夸张的唇语和手势回应,恨不得把“我们在上课”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那个,水原空也同学,”讲台上,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停下了讲解,目光锐利地投向正在和后门进行“无声交流”的空也,“你在我课上睡觉,我没有意见,毕竟勉强听讲效率也不高。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讲课的时候,自己在那里抢答或者……表演哑剧?”老师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无奈和一丝不悦。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许多好奇的目光投向了空也和郑义的方向。
空也的脸瞬间涨红,悻悻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假装自己是一颗蘑菇,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如果她用什么无聊透顶的理由来找我们……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郑义也感到脸颊有些发烫,只能努力挺直腰板,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但眼角的余光却无法控制地频频瞥向后门。然而,七音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他困倦之下的幻觉。
“叮咚——咚,咚——”
漫长的授课时间终于过去,宣告午休到来的下课铃声如同天籁般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学生们欢叫着冲出教室,奔向食堂、小卖部或者操场,享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
空也捂着依旧不太舒服的肚子,几乎是扶着门框挪出了教室。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倚在走廊墙边,正低头摆弄着自己那台白色暴龙机的春日七音。
“喂!春日!”
空也的语气带着十足的怨念。
“你难道不用上课的吗?!刚才差点害死我们!”
七音抬起头,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点“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淡然。“学校的课程,我早在入学第一个月就通过自学全部完成了。”她歪了歪头,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我讨厌天才。”
空也悲愤地一拳捶在旁边的墙壁上,感觉自己作为“普通”学生的尊严受到了碾压。
“七音,你特意来找我们,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郑义比较冷静,问出了关键问题。他了解七音,她绝不是会无缘无故在上课时间跑来盯梢的人。
“哼哼~”
听到郑义的问题,七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带着点小得意和神秘色彩的表情。她轻轻哼了两声,像是一只成功藏好了宝贝的猫。
然后,在两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她不紧不慢地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略显正式的卡片。她将卡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然后郑重地展开。
那是一张印着学校抬头和印章的“特别活动室使用许可申请书”,在获批的栏目下面,清晰地写着一个房间号。
“看好了,”七音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成就感,她用手指点了点那个房间号,“我以‘成立跨媒体信息研究兴趣小组’的名义,向学校成功申请到了一间独立的活动室。”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郑义和空也瞬间睁大的眼睛,嘴角上扬,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学校的电脑和网络资源进入数码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