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话音刚落,工兵就抄起裹着灵力的木铲,巫咸法师指尖凝着淡红符文,围着焦坑蹲成圈——没人敢用蛮力,怕碰坏了石板。焦土被一层层扒开,血晶残渣遇着符文就化了烟,连风都放轻了劲,像怕吹乱了这千年的东西。
相柳靠在石坚胳膊上,脸色白得透光,却没挪眼。青沅给他贴的 healing 符在领口晃,灵力顺着脉往心口钻,可他顾不上疼,目光死死盯在坑底——直到最后一层土被扫开,整块石板露出来的瞬间,连风都停了。
那石板黑得像吸光的夜,摸上去凉得刺骨,比雪魂族的冰还冻。上面的纹路缠缠绕绕,像活藤蔓在石上盘了千年,盯着看久了眼发沉,仿佛要被拽进纹路里去。中间隐约有山川的影子,却跟大荒的地图半点对不上;边缘那圈同心圆最扎眼,纹线里藏着细得快看不见的光,中心的小凹陷像个没睁开的眼,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意。
“这不是幽冥的东西!”木黎踉跄着扑过去,骨杖碰着石板边缘,杖头宝石突然亮了下,“这气息……是上古的!像当年建木撑天的时候,那股裹着生机的苍劲!”
敖擎的龙爪在石板上敲了敲,闷响里带着点空:“幽冥把它压在血晶底下,定是怕人发现。这图指的地方,说不定就是能救望舒的‘生命源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回相柳身上。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刚碰到石板,突然浑身一震——识海里像被灌了滚烫的沙,又像塞进了一整座上古战场:天崩地裂的响、神魔陨落的光、建木擎天的影,最后剩一缕软乎乎的生机,藏在一片望不到边的海里,闪得像萤火。
“噗——”血从相柳嘴角喷出来,溅在石板上,竟被纹路吸得没了影。他晃了晃,石坚赶紧扶住他,却见他眼里亮得吓人,抓着石板的手都在抖:“我看见了……在无尽海深处!那地方,有生机!”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中军帐里吵翻了天。
辰荣老将拍着石桌站起来,甲片撞得“哐当”响:“无尽海?那是吃人的地方!古籍里说进去的船没一艘能出来,我们刚从葬神关捡回条命,又要去送?”
“不送怎么办?”敖擎的龙吟压过吵声,龙目瞪得圆,“邪魔本体还在归墟里,望舒姑娘随时可能……这石板是唯一的线索!我万妖谷愿派飞骑跟着!”
木黎拄着骨杖,手指在帐上的地图划着:“巫咸古籍提过‘初始之泉’,说不定就在无尽海。依我看,派支精锐去探路,大军留在葬神关修防线,两边都不耽误。”
争论从日头正中吵到夕阳西沉,相柳始终没说话。他坐在帐角,手里攥着望舒的同心符,符面温温的,像她还在身边。夜里他溜去石殿,望舒还躺着,脸白得像纸,心口那点绿光弱得快看不见。
“无尽海的浪很大,雾也浓,”相柳坐在榻边,指尖蹭过她的手背,声音轻得怕惊着她,“可我得去。你等着我,好不好?”他怕再拖下去,连这点绿光都要灭了——洪江的死他没拦住,望舒,他不能再让她走。
就在这时,掌心的同心符突然烫了下,像望舒之前贴他后心时的温度。一股软乎乎的意念钻进来,不是话,是个方向,是石板上那圈圆纹的方向——是望舒!她在昏迷里,还在给她指路!
相柳猛地攥紧符,眼里最后一点犹豫散了。他知道,这趟路,他必须走。
第二天一早,帐帘刚掀开,相柳就站在中间,手里攥着张写满字的纸:“我去无尽海。带支小队就行,大军留在这里。”
石坚“咚”地跪下去,拳头砸在地上:“军师!我跟你走!当年清水崖你救我,这次我护你!”
“你留下。”相柳扶他起来,指腹蹭过他甲片上的划痕,“葬神关需要人守,望舒也需要人看着。我把她交给你,放心吗?”
石坚梗着脖子,眼泪差点掉下来,最后重重点头:“放心!我定护好姑娘!”
相柳转头看向敖擎三人:“防务图我画好了,辰荣兵守关墙,妖族飞骑巡海,雪魂族冻住冥河,巫咸族补阵。等我回来。”
敖擎拍了拍他的肩,龙爪没敢用力:“多带点伤药,万妖谷的灵舟快,三天就能备好。”木黎递来个布包:“里面是避雾符和海图,虽不全,总比瞎闯强。”冰锋也扔来柄冰刃:“这刃能斩海怪,拿着。”
小队很快定了人:两个辰荣老兵,当年跟着洪江打过海战,识得风浪;一个巫咸长老,会修船补阵;一个雪魂法师,能冻住翻涌的浪;还有个万妖谷的犬妖,鼻子灵得很,能闻出危险的味。人不多,却个个能扛事。
三天后,海湾的晨雾还没散,灵舟的帆就鼓起来了。青沅给相柳塞了最后一瓶药:“记得按时喝,别硬撑。望舒这边有我,你放心。”
相柳没说话,径直走进石殿。望舒还躺着,他把同心符放在她枕边,指尖碰了碰她的脸,凉得像霜。“等我回来。”他俯身,额头轻轻蹭过她的额,软发扫过她的眉,声音裹着海风似的柔,却比手里的剑还硬。
转身走的时候,他没回头——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就忘了望舒还在等他。
灵舟慢慢驶离海岸,相柳站在船头,黑袍被海风扯得猎猎响,白发飘在风里,像根扯不断的线,一头拴着灵舟,一头拴着石殿里的人。远处的无尽海藏在雾里,像头没醒的巨兽,可他眼里没怕,只有坚定——不管前面是浪还是雾,只要能找到救望舒的生机,他就敢闯。
石殿里,望舒的眼睫颤了颤,一滴泪从眼角滚出来,没入枕巾,像颗融了的雪粒。枕边的同心符还暖着,像他没走似的,安安静静守着她,等着他回来。
迷途已在脚下,归期虽远,却有光在前方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