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压下刺杀的血味,边境传来的军情就像淬了冰的刀子,扎进辰辉地宫刚松缓的气里。信使捧着的影像玉简亮起来时,偏殿里的烛火都像被冻住——铁壁关方向的尘烟遮了半片天,轩辕的玄甲军列着方阵往前压,攻城用的冲车、投石机在尘里露着黑沉沉的轮廓,连风都裹着甲片相撞的脆响,隔着玉简都能觉出那股杀劲。
这场景,跟此刻还在驿馆里摇着羽扇、说要“共商和平”的轩辕使团,简直是当面打耳光。
厅里的气沉得能压垮人。相柳坐在主位,指尖在石扶手上来回蹭——那是他想事时的习惯,指甲磨过石纹的轻响,比任何话都让人慌。望舒挨着他坐,手里捏着片刚摘的建木叶子,叶尖被她无意识掐出了印,目光却没离开玉简里的军阵:“轩辕的先锋是‘破阵营’,当年跟辰荣打过,最擅长啃硬骨头,不会是随便演练。”
底下早炸了锅。敖擎的龙鳞炸起片寒光,爪子把石案抓出五道白痕:“好个两面三刀的轩辕狗!这边跟咱们装孙子,那边把兵都堆到家门口了!军师,点兵吧!我万妖谷的飞骑,先去把他们的军旗拆了!”
木黎拄着骨杖,在地上顿了顿,杖头宝石的光都暗了些:“老身刚翻了巫咸的星象卷,铁壁关方向的气脉乱得很,不像是寻常换防。可咱们刚经了刺杀,流民还没安置好,要是真开战,怕撑不住两面耗。”
冰锋靠在柱上,指尖绕着缕寒气,说话时连空气都凉了几分:“撑不住也得撑。鹰嘴崖是铁壁关的门户,丢了就等于把脖子凑给轩辕。我雪魂的冰甲士能去守,但得要巫咸的阵法师帮忙筑冰墙——光靠硬拼,不够。”
所有人的眼都盯着相柳。这不是之前分猎场、争粮地的小摩擦,是真要动刀枪的生死局,一步错,联盟就得散。
相柳终于抬手,指节敲了敲案角,厅里瞬间静下来。他没急着下令,先把玉简往案上一扣,目光扫过众人:“敖擎的火,我懂;木黎的顾虑,我也懂。但轩辕这步棋,不是赌咱们敢不敢打,是赌咱们会乱——他们一边摆兵阵,一边留使团,就是想让咱们慌了手脚,要么冒进中圈套,要么怕了求和。”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在“鹰嘴崖”上戳了戳,指甲蹭过兽皮纹路:“石坚!”
石坚立马往前跨了步,单膝跪地,甲片撞得响:“末将在!”
“带你的辰风骑,现在就走。不用跟他们打,到了鹰嘴崖先筑工事,把探子撒出去,摸清楚他们到底带了多少兵、粮草够不够。要是他们来挑衅,就用箭雨打退,别追——记住,你的活是‘拖’,不是‘赢’。”
“得令!”石坚抱拳,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声急得像踩着火。
相柳又看向敖擎:“你的飞骑别闲着,白天在天上盯着,看他们的粮草车往哪走;晚上去扰他们的营,不用真打,放几簇火箭就撤——让他们睡不好,比杀几个人管用。”
敖擎咧嘴笑了,龙鳞的光亮了些:“这活我爱干!保证让轩辕的兔崽子们,连梦里都听见龙吼!”
“木黎大祭司,”相柳的语气软了点,“得劳烦您带巫咸的阵法师,跟石坚错开走。到了鹰嘴崖,先布‘困灵阵’,再筑冰墙——防着他们用邪术偷袭,上次的幽冥余孽,保不齐还有漏网的。”
木黎点头,拄着骨杖往外挪:“老身这就去备阵盘,绝不会误事。”
最后他看向冰锋:“雪魂的冰甲士留在地宫附近,要是铁壁关那边真打起来,你就带一半人去支援;要是轩辕玩花样,从别的路绕过来,你得把他们挡在辰辉谷外——这是咱们的根,不能丢。”
冰锋颔首,指尖的寒气散了些:“放心,有我在,冰墙不会破。”
一道道命令下来,没半分拖泥带水。望舒坐在旁边,看着他利落的样子,悄悄把一块温着的灵草糕递过去——知道他从早上就没吃东西,怕他撑不住。相柳接过来塞进口袋,指尖蹭过她的手背,没说话,却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安排完军务,厅里只剩他们俩。烛火晃着,把影子投在墙上,叠在一块儿。
“你怀疑刺杀和轩辕有关?”望舒先开了口,指尖碰了碰他左臂的伤口——上次被毒剑划的地方,还留着道浅疤。
相柳点头,摸出那块灵草糕咬了口,甜意压下了嘴里的苦:“太巧了。幽冥余孽刚找上门,轩辕就动兵,像是算准了咱们会乱。要么是他们买通了余孽,要么……那使团里,就有跟余孽勾连的人。”他顿了顿,话尾放软了些,“你早上给我渡的生机,还够不够?别为了盯我,耗空了自己。”
望舒笑了,伸手按在他脉上,一缕绿光顺着指尖钻进去:“放心,我的本源稳得很。倒是你,上次爆发出的那股劲,没再失控吧?”她知道他一直担心那股陌生的狂暴力量,怕哪天控制不住伤了人。
相柳攥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过来,让他踏实了些:“有你在,没失控。就是有时候会想,要是能一直待在温泉谷,不用管这些勾心斗角,该多好。”
这话刚落,殿外传来青沅的脚步声,带着点急:“军师!望舒姑娘!轩辕正使皇甫明带来了,可他那副使说病了,死活不肯来!”
“病了?”相柳挑了挑眉,眼里闪过点冷光,“怕是心里有鬼,不敢见人。走,去会会这位皇甫正使。”
议事厅里,皇甫明正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喝,锦袍上绣的云纹在光里晃,看着一派儒雅。见相柳和望舒进来,他赶紧放下茶盏,拱手笑道:“不知军师深夜相召,有何要事?莫非是和平的条款,有眉目了?”
相柳没跟他绕弯子,直接把影像玉简扔在案上:“皇甫正使,别装了。铁壁关外的轩辕兵,是你家王上派去‘练操’的?”
皇甫明的眼睛瞬间瞪圆,手里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洒在锦袍上都没察觉:“这……这不可能!本使离京时,王上明明说要以和为贵,怎么会……定是下边的将领擅作主张!我这就修书回去,让王上治他们的罪!”
这套说辞,软得像棉花,却没半点诚意。相柳冷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案角,声音没拔高,却让厅里的烛火都颤了颤:“擅不擅作主张,你我心里清楚。回去告诉你们王上,联盟不怕打——但想打,就得有输的觉悟。至于你们使团,在事情查清楚前,就留在驿馆‘养病’吧,省得出去‘受风’。”
这话就是明着软禁了。皇甫明的脸白了白,却不敢反驳,只能躬身应着:“是……本使一定如实转达。”他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没了来时的从容。
看着他的背影,望舒轻声道:“他这么怕,说不定副使那边,真藏着猫腻。”
相柳点头,伸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有点凉:“已经让人盯着副使了。不管轩辕想耍什么花样,咱们都得先稳住——只要鹰嘴崖守得住,使团扣得牢,这暗涌就掀不翻咱们的局。”
窗外的更鼓声传来,笃笃的,像在给他们打气。两人的影子在窗纸上叠着,像早就拧成一股的绳——往后的路再难,只要这股劲不散,就没什么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