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还裹着冰屑,刮过刚结痂的大地,留下细碎的呜咽。夜空洗得透亮,星子密得像撒了把碎钻,是经受过法则之战涤荡后,才有的干净明亮。山谷里那株嫩芽,已在辰辉谷的晨光里舒展开盈盈绿叶,望舒指尖轻触,建木生机顺着叶脉流转,叶片颤了颤,像在回应她眼底的不舍。
相柳就站在她身侧,玄衣沾着未干的霜气。他气息还虚,说话时胸口微微起伏,可眼神已沉得像深潭,只有望进她眼里时,才会泄出一丝柔软——那是藏在决绝底下,扯不断的牵挂。望舒的手裹在他掌心,冰凉的触感里,她能摸到他指节的薄茧,摸到他脉搏里沉稳的跳动,只想把这温度刻进骨血里。
“何时走?”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带着刻意压下去的颤音。
相柳抬头望向天穹最暗的那片星域,那里像个无底洞,连通着未知的虚无。“三日后。”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得先把北境的空间裂痕补牢,清干净归墟的残留气息,再……给你留些能安心的后手。”
望舒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好,这三日,我陪着你。”
接下来的三天,辰辉谷像被按下快进键,所有人都在沉默里奔忙,空气里飘着一层淡淡的离愁,却没人说破。
第一天,相柳带着望舒和木黎,把北境边缘的空间薄弱点踏了个遍。他没怎么动手,只凭神识扫过,就精准指出该在哪里下阵基。木黎领着阵法师们忙得脚不沾地,层层叠叠的“周天星锁镇界大阵”顺着地脉铺开,星力与龙脉缠在一起,化作清润的光罩,一点点熨平空间的褶皱。相柳在核心阵眼处,烙下自己的混沌本源符文——那是能引动他全力一击的后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触发。他让望舒全程站在身边,把阵法的运转机理、与龙脉的共鸣诀窍,一字一句讲给她听,语气慢得像怕她漏了一个字。这哪里是传阵,分明是把守护此方天地的担子,亲手递到她手里。
第二天,议事殿里坐满了联盟核心。相柳没说远征的事,只道要闭关参悟大道,应对未来的劫数。“我闭关期间,联盟一切事务,由副盟主望舒全权做主。”他的声音平静却有分量,目光扫过石坚、敖擎、烈焚天,“木黎前辈掌祭祀阵法,石将军管军务,敖龙王镇妖族,烈宗主协理资源,你们四人辅佐望舒,不得有二心。”
说着,他取出一枚温玉令牌,上面刻着混沌龙纹,还裹着他的本命魂念。“这是混沌法令,持此令如我亲临。”他把令牌递到望舒手里,指尖与她的指尖相触,带着一丝暖意,“可调动联盟所有资源,必要时能引动龙脉之力。”
众人虽有疑虑,却没人敢质疑——相柳这些年的威慑力,早已刻进每个人心里。他们齐齐躬身领命,只有木黎望着相柳眼底的决然,老泪在眼眶里打转,终究没敢说破。
第三天,地宫禁室里只剩他们两人。这里的石壁还留着之前疗伤的灵气余温,案几上的药炉早已凉透。相柳取出那枚混沌星核,昔日的晶体已化作一团流转的混沌气流,里面藏着宇宙生灭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这东西,对我们俩都有用。”他指尖一点,气流分成两半。大半的混沌本源没入他体内,剩下那缕更精纯的,像有生命似的缠上望舒的手腕,化作一只古朴的手镯,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这里面有我一道本源,能护你周全,也能帮你感悟生灭之道。”他望着她的眼睛,声音放得很轻,“若镯身的光彻底暗了……就是我不在了。”
望舒抚摸着手镯,感受着里面与他同源的气息,鼻尖发酸,却强扯出一个笑:“我不会让它暗的。你也得时时想着它,想着我。”
相柳点点头,没再多说。两人盘膝对坐,双手相抵。气息交融间,没有传功,没有疗伤,只有心神的共鸣——他把对混沌的感悟、对寂灭与新生的理解,都展现在她眼前;她则把建木生机的柔韧、万物生长的倔强,悄悄渡给他。静室里只有呼吸声,却像把往后漫长的离别,都浓缩进了这最后的温存里。
三日之期,快得像一阵风。
第四日黎明,天还没亮,辰辉谷后山的观星台上,相柳孑然立着,银发在晨风里轻轻扬。下方,望舒领着木黎、石坚他们,个个面色肃穆,没人说话,只有风卷着衣角的声响,沉甸甸的。
相柳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望舒脸上。千言万语,都藏在那一眼里——有牵挂,有叮嘱,有不舍,还有决绝。
“我走之后,这方天地,就拜托诸位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敲在每个人心上。
“军师保重!”众人齐齐躬身,声音里带着哽咽。石坚攥紧了巨斧,虎目通红;敖擎龙气收敛,脸上满是动容;烈焚天叹了口气,神色复杂;木黎长揖到地,老泪终于落了下来:“军师放心,老朽必辅佐望舒姑娘,守好家园,等你回来!”
相柳微微颔首,转身望向天穹。左眼归墟的幽光、右眼建木的青光骤然亮起,眉心混沌龙纹流转,周身气息与龙脉、星空缠在一起,发出嗡嗡的共鸣。他双手结印,体内的混沌本源轰然爆发!
“混沌为舟,意念为帆,开!”
一声低喝,没惊天动地,却让空间像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裂缝被强行撕开,里面是光怪陆离的虚空乱流,嘶吼着传来令人战栗的吸力。
相柳一步踏了进去。
“相柳——!”望舒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带着哭腔冲上前,却被木黎死死拉住。
裂缝在急速收缩,眼看就要闭合。就在最后一刹那,已踏入乱流的相柳猛地回身,望了她一眼。那一眼,藏着说不尽的话。随即,他袖袍一甩,一道混沌气流飞出,化作一枚古朴的符箓,轻轻落在望舒掌心。
“等我。”
他的声音像一声叹息,随着裂缝彻底闭合,消散在风里。天空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望舒紧紧攥着那枚还带着他余温的符箓,泪水决堤。符箓上,只有一个混沌道纹刻成的字——“归”。
送行的人默默散去,各自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岗位。唯有望舒还站在观星台上,任凭山风吹乱她的头发,望着相柳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腕间的混沌手镯泛着微光,传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联息,告诉她,他还活着,在遥远的星海那头。
她擦干眼泪,指尖摩挲着“归”字符箓,深吸一口气。朝阳刚好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边,让她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
“我会守好这里,等你回来。”她轻声说,像在对自己发誓,又像在对遥远的星海诉说。
新的征程,已经开始了。
对相柳而言,是星海无垠的未知与挑战;对望舒而言,是守土有责的坚守与等待。纵然相隔万里,那枚符箓、那只手镯,还有彼此刻在神魂里的牵挂,早已跨越时空,把两颗心紧紧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