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坤宁宫那弥漫着袅袅檀香的书斋里,白清漪已抄录了一整日经文。时光仿若被那沙沙作响的笔触与悠悠飘散的墨香悄然裹挟,不知不觉间,宫门即将下钥的钟声隐隐传来。直至此时,她才从那满室静谧与肃穆中告退而出。刘嫔早已先行一步,回宫去了,她便独自一人,带着云雀,踏上了那已被皑皑白雪层层覆盖的归途。
此刻,风雪正肆虐得紧,仿佛是老天爷在宣泄着无尽的怒火。那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如凶猛的野兽般卷着,在空中疯狂地旋转、飞舞,而后如利刃般狠狠地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直叫人脸颊生疼,几乎难以睁眼。宫道上的灯笼,在狂风中摇曳不定,那昏黄而模糊的光线,宛如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好似在黑暗中发出微弱而无助的求救信号。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以及风掠过宫墙时发出的如鬼哭狼嚎般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更增添了几分阴森与诡异,仿佛这世间只剩下这单调而可怕的声音。
云雀提着那盏略显单薄的灯笼,竭尽全力为白清漪照亮前路。可她自己却冻得瑟瑟发抖,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般颤抖不止,牙齿也咯咯作响,双手早已被冻得通红麻木,失去了知觉。“小姐,这雪下得实在太大了,咱们还是走快些吧,不然真要被这雪给活埋了。”云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焦急,满是担忧。
白清漪拢紧了身上那件华丽的斗篷,那柔软而温暖的毛领紧紧贴在她脸颊两侧,似在为她抵御着外界的寒冷。她微微点了点头,然而心中却隐隐涌起一股不安,那股不安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在她心底缓缓蠕动、蔓延。她总觉得这风雪夜中,似乎有一双双幽暗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仿佛她正一步步走进一个精心布置、暗藏杀机的陷阱。
行至一处宫道拐角,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宫墙,那宫墙宛如两座巍峨的巨峰,投下大片浓重如墨的阴影,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光明都吞噬其中。就在主仆二人即将穿过这片令人胆寒的阴影时,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那声音如同夜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打破了这寂静得令人窒息的氛围。
白清漪心头猛地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脏。她瞬间停下脚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剑,闪烁着警惕的光芒,迅速将云雀拉至身后,如同一只护雏的老母鸡,用自己瘦弱却坚定的身躯为她遮挡着未知的危险,同时厉声喝道:“谁在那里!给本宫滚出来!”她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峻。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深色宦官服饰、身形瘦小的身影。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仿佛害怕被人看清面容,又似在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手中似乎捧着什么东西,脚步小心翼翼,如同一只受惊的老鼠,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
“奴才……奴才给婉贵人请安。”那太监声音尖细,如同夜枭的叫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内心充满了恐惧。“奴才是……是奉德妃娘娘之命,在此等候贵人。”
德妃?白清漪眸光一凝,如同夜空中闪过的一道寒光,瞬间穿透黑暗。德妃为何会派人在这风雪交加、如此偏僻的地方等她?这其中定有隐情,或许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德妃娘娘有何吩咐?”白清漪没有丝毫放松警惕,她的身体微微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她的手悄悄握住了袖中的短簪,那短簪如同她最后的防线,给予她一丝安全感与底气。
那太监上前两步,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仿佛是他在世间留下的短暂痕迹。他将手中之物举起,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件,仿佛里面藏着什么神秘而危险的秘密。“娘娘说……风雪夜寒,贵人辛苦。此物……或能助贵人驱寒定神。”他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蚊子嗡嗡叫一般,几乎难以听清,“娘娘还让奴才带句话……‘雪夜路滑,贵人当心脚下,莫要……沾染了不该沾的东西。’”
说完,他也不等白清漪回应,便将那油布包裹往云雀手里一塞,那动作迅速而果断,仿佛害怕被白清漪拒绝或识破什么。然后迅速躬身,退入身后的阴影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那在雪地上渐渐消失的脚印,证明着他曾经来过,仿佛一场短暂而虚幻的梦境。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反应不及,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凝固了。云雀捧着那冰冷的油布包裹,吓得脸色发白,如同一张毫无血色的白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小……小姐,这……德妃娘娘这是……她到底想干什么呀?这大半夜的,还送这么个东西,怪吓人的。”云雀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六神无主。
白清漪心中亦是惊疑不定,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思绪纷飞。德妃此举,实在太过诡异!赠送物品,却选在这种时间地点,由这样一个鬼魅般的太监传递,还带了那样一句意味深长、暗藏玄机的话!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阴谋?“不该沾的东西”,究竟是指什么?是提醒她远离贤妃与皇后的争斗?还是另有所指,暗示着更可怕的事情?白清漪的脑海中思绪如麻,怎么也理不清。
“先回去。”白清漪压下心中纷乱如麻的情绪,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与冷静。此地不宜久留,万一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她们可就危险了。
主仆二人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钟粹宫凝香阁。一路上,她们不敢有丝毫停歇,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紧紧追赶着她们,每一步都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关上房门,那“砰”的一声关门声,仿佛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和一切危险,让她们暂时有了一丝安全感。白清漪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那冰冷的汗水贴在衣服上,让她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小姐,这东西……”云雀看着手中那油布包裹,如同捧着烫手山芋,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仿佛那包裹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白清漪走过去,示意云雀将包裹放在桌上。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那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在解开一个神秘的封印,每解开一层,都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卷有些年头的画轴,那画轴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散发着一股陈旧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承载着一段久远的历史。
展开画轴,上面画的是一幅《雪夜访戴图》。画中,雪夜寒江,一叶扁舟在江面上飘荡,仿佛一片孤独的落叶,在茫茫江水中随波逐流。一位士人踏雪访友,他身披蓑衣,手持竹杖,在雪夜中艰难前行,那身影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定,仿佛在追寻着一种超越世俗的精神境界。意境高远萧疏,仿佛将人带入了一个空灵、静谧的世界,让人忘却了尘世的烦恼与喧嚣。画工精湛,笔触细腻,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蕴含着画家深深的情感与对人生的感悟,并非凡品。
德妃送她一幅古画?是何用意?白清漪仔细审视着画卷,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仿佛要从这画卷中找出隐藏的秘密。最终,她的目光落在画卷的右下角,那里有一方小小的、不甚起眼的收藏印,印文是“安郡王府藏”。
安郡王府?!贤妃娘家的表亲!白清漪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德妃送她这幅带有安郡王府印记的古画,绝对不是为了让她赏画这么简单!这是在暗示她,贤妃与安郡王府往来密切,甚至可能……有所图谋!联想到贤妃今日在坤宁宫欲举荐“神医”的举动,再想到前朝三皇子与皇长子的争斗,以及安郡王府掌握的兵权……德妃是在警告她,贤妃所图甚大,让她谨慎站队,莫要轻易沾染贤妃一系的势力!一旦卷入其中,恐怕就难以脱身,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那句“雪夜路滑,当心脚下”,更是直白的提醒,让她在如今复杂如迷宫般的局势中,步步为营,以免行差踏错,万劫不复!一旦走错一步,就可能陷入万丈深渊,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德妃……她到底站在哪一边?她此举,是出于对后宫平衡的维护,还是另有深意?是想利用她来制衡贤妃,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白清漪的脑海中充满了疑问,却找不到答案,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迷失了方向。
这后宫的水,实在太深了。皇后、贤妃、德妃……每一位都不是易与之辈,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波谲云诡,如同一片隐藏着无数暗礁和漩涡的海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在这看似繁华荣耀的背后,隐藏着无数的阴谋与算计,每一个笑容背后都可能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缓缓卷起画轴,用油布重新包好,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在包裹着自己沉重的命运。每卷一下,都带着一丝无奈与叹息。
“将此画仔细收好,莫要让任何人知晓。”白清漪对云雀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在这充满阴谋和算计的后宫中,她必须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疏忽,否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是。”云雀连忙将画轴锁进箱笼最底层,那动作迅速而谨慎,仿佛在藏匿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又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窗外,风雪依旧肆虐,仿佛永远不会停止。那呼啸的风声,如同恶魔的咆哮,让人心生恐惧;那纷飞的雪花,如同命运的碎片,无情地洒落。
白清漪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凝结的冰花,那冰花形态各异,如同一个个神秘的符号,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是命运的纹路,复杂而难以捉摸。
风雪夜归人,带回的不是温暖,而是更深的迷雾与危机。德妃的警告,如同这冬夜的寒风,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险恶。她就像一只迷失在暴风雪中的小鸟,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只能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挣扎、徘徊。
前路漫漫,风雪载途。
而她,只能依靠自己,在这茫茫雪夜中,寻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哪怕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和坎坷,哪怕前方等待着她的可能是更多的危险和挑战,她也要勇敢地走下去,因为她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为了生存,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