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铺里挂满了桃红色的纱幔。
层层帷幔下,摆放着一排排陈列胭脂水粉和玉簪珠钗的木桌。
每一张木桌上,都立着一面梳妆镜。
镜面反射着火折子散发出来的橘黄色光芒,就像是有一千,一万个太阳同时闪耀在胭脂铺里。
一个女人背对着这万千光明,坐在一面梳妆镜前。
尹降吉吓了一跳,他们先前已经搜查过胭脂铺了,并没有看见这个女人。
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尹降吉破门而入的动静很大,但是女人并没有被他打扰。
兀自坐在镜子面前,梳妆打扮。
她的整张脸都映在镜子里。
菱心脸,瑞凤眼,眉心处还贴着一抹花钿。
尹降吉虎躯一震。
“曹姐姐?!”
混沌听见尹降吉的话,大吃一惊:“曹娘子怎么会在这里?!”
尹降吉答不上来。
他的脑袋乱成了一团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曹娘子,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曹娘子半天不动。
“她死了吗?还是活着?”混沌问。
“我不知道。”尹降吉说,“我目前接触到的人,只有赵大人认识曹姐姐!
我是不是又被赵子缨怀疑了?
所以,她故意把曹姐姐安排在这里试探我?”
“说不准!”混沌提醒他,“小心点吧。”
尹降吉“嗯”了一声,一步一探的举着火折子,走向了曹娘子。
曹娘子端坐在梳妆镜前,身体前倾,脸对镜子,一只手扶着镜子的边缘,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青铜化妆盒,好像正要打开盒盖。
她的面前盛放着一排排颜色各异的胭脂,散发着腻人的脂粉味道。
尹降吉和曹娘子认识了上百年,深知曹娘子的习惯。
曹娘子不爱化妆,尤其是涂胭脂。
赵子缨和曹娘子也是故交,应该也知道曹娘子的情况,不至于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难道是我想多了?
曹姐姐不是赵子缨安排来试探我的?
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胭脂铺里?
尹降吉心下生疑,凑近曹娘子,探了探她的鼻息。
曹娘子没有呼吸。
她已经死了!
此刻,端坐在铜镜面前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尹降吉拿掉曹娘子手中握着的化妆盒,展开了她的掌心。
一个猩红刺目的“窗”字,出现在了曹娘子的手心里。
笔迹与姬旦和徐开物掌心中的字迹相同。
都是同一个凶手留下来的。
又见尸体?又有铜镜?
尹降吉的心里警铃大作,某个模糊不清的念头像是深海里的气泡浮上了脑海。
“这个人不是曹姐姐!是林初桃!”
混沌对尹降吉的推测表示怀疑。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她身上!”
尹降吉清出了一张木桌,把尸体仰面朝天平放在桌面上,开始观察尸体的衣着。
尸体穿着一套紫色的睡衣,领口处绣着一对显眼的蝴蝶。
脚上踏着一双圆头高底的礼鞋。鞋面上绣的蝴蝶与领口遥相呼应。
这身打扮和活着的那个林初桃如出一辙。
碍于礼数,尹降吉没有扒掉尸体的衣服来检查尸体的身上是否有外伤,而是从尸体的表情和坐姿来推断死者生前的状况。
“林队长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梦魇猎人,她对危险的反应是下意识的。
如果她遭遇了外力的攻击,肯定会奋起反抗,不可能还维持着如此平静的表情和坐姿。”
混沌质疑道:“凶手也可能是在林初桃死后,操控她的尸体,摆成了她现在的坐姿?”
尹降吉反驳:“姿势可以死后再摆,脸上的表情没办法伪装!
尸体神态平静,表情松弛,不像是遭遇了危险。”
尹降吉说着,找来了一支骨钗,刺破了尸体的手指,把尸体的血滴到了他带来的帝台石上。
帝台石没有改变颜色。
这说明,人不是中毒死的。
尹降吉又用无患木接触了尸体的血液。
无患木从白色变成了黑色。
尹降吉得出了结论:“林队长也是被诅咒杀死的!”
“我看未必。”混沌说,“如果死者死于咒杀,无患木应该变成红色。
木头变黑只能说明你眼前的尸体本身就是诅咒物!”
尹降吉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追问混沌:“什么样的咒诅术能把人的尸体变成诅咒物呢?”
混沌不答反问:“你忘了赵子缨的秘技是什么了吗?”
尹降吉恍然大悟。
赵子缨的秘技是剪灵,她能用意念剪出任何的东西,包括尸体。
“你的意思是,我们迄今为止发现的所有尸体都是赵大人用剪灵术剪出来的?”
“这只是我的推测。”混沌说,“但要验证这个推测也不难。
纸最怕火,你拿一支蜡烛过来,把林初桃的尸体烧了就知道了。”
尹降吉依言照做,割下林初桃的一束头发,用蜡烛点燃,烧了。
纸张燃烧特有的焦糊味道传出。
林初桃的头发被烧成了黑色的草木灰屑。
混沌的推测没错,林初桃的尸体只是赵子缨的剪纸作品。
由此推彼,徐开物和游远志的尸体肯定也是赵子缨用剪灵术修剪出来的。
尹降吉忍不住感叹:“赵大人的手工做得真好啊!随便丢几张纸出来,就把我们骗的团团转!”
尸体的身份明确了,但有一件事情混沌没有想明白。
“赵子缨为什么要把林初桃的尸体伪装成曹娘子呢?”
尹降吉道破了天机。
“林队长的秘技叫做‘心上人’。
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实长相。
但是会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是一个泛称。
指的是在一个人的心上留有最深情感印记的人。
这个人可以是父母、亲人、恋人、朋友,也可以是仇人、敌人。
我猜,林队长可能在这间胭脂铺里和赵大人碰过面。
赵大人偷袭了她。
林队长反应过来后,对赵大人发动了‘心上人’,将自己的长相,变成了赵大人的心上人。
赵大人和曹姐姐是闺中密友。
她很可能是把曹姐姐当成自己的‘心上人’了。
赵大人依葫芦画瓢,将林队长死前的样子,原原本本的用剪灵术数剪了出来。
所以,死去的林队长才会是曹姐姐的样子。
游队长和黄姑娘都是被那个从镜子里冒出来的打更人杀死的。
林队长大概也是。
现在看来,那个打更人,十有八九就是赵大人!
她老人家还真是爱岗敬业啊,大半夜不休息,主动加班,来给我们特训!”
“可不是吗?”混沌随口附和,“你在林初桃的脸上看见的心上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