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再是视觉上的缺失,而是感知的彻底湮灭,意识的绝对孤岛。郭宇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漂浮在无边无际、粘稠冰冷的墨绿色虚空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数扭曲的、充满怨毒的低语和嘶吼,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试图将他同化,将他撕碎,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
那是“古蛇诅咒”在他识海内具象化的侵蚀。每一缕墨绿色的气息,都蕴含着被献祭生灵最极致的痛苦,蕴含着“阴蛇谷”传承万古的阴毒与污秽。它们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淡紫色的神魂本源,污染着他每一缕神念。
坚守。
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如同暴风雨中灯塔上最后摇曳的火苗,微弱,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他“看”不到三元宙光瓶,感受不到体内的始炁流动,甚至忘记了肉身的存在。所有的意识,所有的力量,都收缩到了灵台方寸之间,化作一层薄得透明、随时可能破碎的淡紫色光膜,死死抵挡着外面汹涌的墨绿色浪潮。
光膜在冲击下剧烈变形,明灭不定。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都让那坚守的念头产生一丝裂纹。无数混乱的幻象试图侵入——摩睺罗伽扭曲的复眼,邪神胚胎中无数张痛苦嘶嚎的人脸,祭坛下堆积如山的白骨,甚至还有……前世身为神尊时,某些早已被遗忘的、征战杀伐的惨烈片段……这些杂念被诅咒放大,成了攻破他心防的武器。
放弃吧……
融入这片永恒的寂静与疯狂……
何必苦苦支撑……
一个充满诱惑的、冰冷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那是诅咒核心的低语。
淡紫色的光膜又黯淡了一分,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
就在那光膜即将彻底破碎,意识即将被墨绿色彻底吞没的刹那——
一点微光,毫无征兆地,在那绝对的黑暗与混乱深处,亮了起来。
不是来自他坚守的灵台,也不是来自被隔绝的肉身。那光,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源自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所在。
它来自三元宙光瓶的瓶底!
那一点光,极其微弱,如同星云湮灭前最后的光子,几乎难以察觉。它并非郭宇熟悉的、煌煌正大的淡紫色,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仿佛蕴含着万物起源与终结的混沌之色。
这缕微光,穿透了宝瓶虚影上那细微的裂纹,无视了识海中肆虐的墨绿色诅咒,如同精准的导航,直接映照在了郭宇那即将沉沦的核心意识之上。
没有带来磅礴的力量。
没有驱散周围的黑暗。
它只是存在在那里。
如同一枚定海神针,一枚亘古不变的坐标。
在这缕混沌微光的映照下,郭宇那濒临崩溃的坚守念头,仿佛被注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原本即将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了起来。那层薄薄的淡紫色光膜,虽然依旧摇摇欲坠,却不再继续收缩,反而多了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磨的质感。
周围的墨绿色诅咒浪潮依旧在疯狂冲击,嘶吼与低语并未停歇。但郭宇的意识,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不再去强行“抵挡”,不再去恐惧“被吞噬”。
他只是“看着”那缕来自瓶底的混沌微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那一丝……超越了他目前理解范畴的、“元”之本质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三元”之一?这就是宙光瓶即便残破至此,依旧能维系不灭的根源?
这缕微光,并非主动来拯救他。它更像是在他触及生死底线、神魂本源受到最直接威胁时,被被动激发出的、宝瓶最深处的一丝本能反应。
它不驱散黑暗,但它定义了“存在”。
它不提供力量,但它指明了“根基”。
在这缕微光的“注视”下,郭宇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审视自身识海内的这场战争。
那墨绿色的诅咒,那无数痛苦的杂念,它们……同样是一种“存在”。它们狂暴,它们污秽,但它们并非不可理解,不可驾驭。强行镇压,只会消耗自身,适得其反。或许……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近乎凝固的思维中,如同闪电般划过。
他不再将所有的神魂之力用于构筑防御光膜。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紫色神念,如同最灵巧的探针,不再是抵抗,而是尝试着……接触外围一缕相对弱小的墨绿色诅咒气息。
“嗤——!”
剧烈的排斥反应瞬间传来,那缕神念几乎瞬间就被污染、同化!剧痛让郭宇的意识一阵摇曳!
但他没有放弃。依托着那缕瓶底微光带来的奇异平静和韧性,他再次分出一丝神念,调整着频率,不再是硬碰硬,而是如同水一般,缠绕、包裹、感知着那缕诅咒气息的内部结构,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痛苦、怨毒,以及那更深层次的、属于“古蛇”的冰冷、阴邪的法则碎片……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都可能被彻底污染。
但在那缕混沌微光的映照下,郭宇的心神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状态。痛苦依旧,危机依旧,但他的意识核心,却如同被锚定的航船,不再随波逐流。
他不再试图“消灭”诅咒。
他开始尝试……理解它,解析它。
这是一个缓慢到近乎停滞的过程。
但在绝对的黑暗与绝望中,那一缕来自瓶底的混沌微光,以及郭宇那基于此而萌生的、疯狂的“解析”念头,成为了唯一的……变数。
办公室内,他肉身的呼吸,依旧微弱。
但眉宇间那死寂的灰败,似乎淡去了一丝。
地板上的污血,没有再扩大。
风暴仍在继续。
但风暴眼中,一粒新的种子,正在前所未有的压力下,悄然改变着生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