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提亚知道了母牛女神——宁松不在神殿,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乌鲁克。
随着她走得越远,高耸的城墙和道路便逐渐隐没在起伏的丘陵与干涸的河床之间。
再往前,砖石与泥墙的痕迹被葱郁到近乎蛮荒的绿色吞没,而后映入眼帘的是那一片未经斧钺的原始森林,仿佛自太初以来便生长于此,与诸神的呼吸同寿。
当赫斯提亚踏入此地,周围的树木高大得直插云霄,树干上布满铁锈色的青苔与纠缠的藤蔓。
枝叶交错在天空中织出一道墨绿色、厚重的穹顶,太阳神乌图的阳光只能零星地、艰难地洒落在林间空地,宛如神灵撒落的碎金。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树脂的苦涩与某种不可名状的、原始的芬芳,仿佛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远古的咒语。
鸟鸣在树冠深处幽幽回荡,却不见鸟影;
野兽的足迹印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却听不到它们的嘶吼。
偶尔,一阵微风拂过树梢,发出低沉的私语,像是沉睡中的巨灵在梦中翻身。
赫斯提亚通过变数神格赋予的莫名的感应,知道宁松就在这片森林的核心之处。
“她会在哪里呢?”她停下迈步的步伐,低下眼帘,默默低语,鎏金色的瞳孔流转着一丝疑问。
而后,森林深处突如其来一阵清风,带着百花的芬芳,温柔地吹拂过来,将她的头纱与炉火般绚烂的长发,随之飘荡在风中。
“这是宁松在指引我吗?” 赫斯提亚透过风的气息,精准地感觉到了宁松的安宁神性,不禁惊疑不定。
她知道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再浪费了,便再次迈开步伐,仪态万方地走向森林深处。
当赫斯提亚穿过棵棵巨树,经过丛丛草丛,路过朵朵鲜花,挥开挡在前方的垂落的条条树藤时,不禁眼前一亮。
此时,这里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阳光如碎金般从枝叶的缝隙中漏下,稀疏却温暖。
随着赫斯提亚缓慢的脚步,周围好似被某种古老的力量悄然划分出来。
树木忽然变得稀疏,枝干向外弯曲,仿佛恭敬地弯腰,欢迎她的到来,这片隐秘的空地而让开道路。
脚下的泥土柔软而肥沃,铺满了多年积累的腐叶,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大地温柔的低语。
空地上,百花竞相绽放,仿佛永恒的春天在此驻足不肯离去。
金盏花、洁白的茉莉、不知名的野花,交织成一幅众神打翻调色盘后的杰作。
空地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灰白石柱,它温润而肃穆,仿佛天生就该存在于这里,像是大地隆起的一块脊骨。
阳光穿透树冠,恰好洒落在巨石与它周围的土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仿佛众神以光芒为冠冕,为这片净土加冕。
而就在那光晕之中,宁松静静坐着。
只见她身披轻柔的白色长裙,衣袂铺展在草地上,宛如一朵安静盛开的云。
甚至,她的姿态安宁而端庄,闭着眼睛,神情平和而深邃,仿佛在倾听——倾听宇宙最细微的心跳。
阳光落在她的面庞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偶尔,有一两只蝴蝶飞来,在她身旁的花丛中翩跹;
蜜蜂在花间忙碌,嗡嗡声与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只属于森林与神明的摇篮曲。
在这里,时间仿佛被她的神性力量强行减缓,甚至停滞。
也就在这时,她好似感应到了赫斯提亚的到来,缓缓睁开了美眸,眼中带着一丝了然与释怀的笑意,嫣然一笑:“赫斯提亚,我们终于再次相见。”
“是啊,我都不忍心打破这片美景,” 赫斯提亚若无其事地环视周围,有些苦笑。
她知道,这片宁静是宁松刻意为之的伪装:“你……其实可以透过命运,看到未来对吗?”
“看来你去了乌鲁克,从我的那些祭司那里听到了,”
宁松依然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神情,淡然一笑,那笑意中有着对命运的掌控:“嗯,我确实预知到你的到来,而我并非恰好在那里,而是故意见你。”
宁松停顿了片刻,优雅地站起身来。
她目光平静而深邃,看着赫斯提亚,轻声细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吉尔伽美什。
在我所看到的未来里,他确实将拥有三分之二的神性,可是其中的神性之一……”
“无论如何在命运中寻找答案,也无法看清来源,因此我试图改变他的命运。只可惜我们这个世界并没有【变数】。”
宁松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那是一种作为母亲却无法洞悉孩子未来的无助:“我一度地陷入迷茫与绝望中,直到出现了一线希望。”
话音一落,赫斯提亚金眸中露出一丝了然,柔声细语:“是我,对吗?”
“嗯,我察觉到命运给了我这样的启示,”
宁松上前走了几步,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从而让我觉得你便是能改变我孩子的未来,亦或者,你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变数】!”
“你为了靠近我或者让我相信你,你冒险地自我封印了关于命运的启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意义上的保持真挚。”
赫斯提亚想起来当初的情景,恍然大悟,原本以为自己在谋划,实际上宁松也为她的孩子精心谋划。
她的话语一转,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松,直言不讳:“可是,你这样赌,你不怕失败或者我根本就不是?”
听到这话后,宁松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后化为摇头失笑:“怕,可即使输了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也就是走向那既定的、我早已厌倦的命运罢了。”
“不过,我赌赢了,不是嘛!” 宁松随即顾盼生辉地笑了,那笑容中充满了母亲的胜利:“那未知的神性,变成了你的神性,因此吉尔伽美什将会改变。”
“文明的神性,你所求的表面上是让吉尔伽美什能够创造属于乌鲁克的文明,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世世代代流传着他的伟业,”
随着宁松的话语,让赫斯提亚瞬间豁然开朗,她娓娓道来,语气中带着对这份母爱的敬佩:“可实际上是想让世人永远的记住你孩子的存在,用文明去锚定他的永恒!”
话音落下,宁松并没有反驳,反而脸上露出一抹璀璨夺目的、心满意足的笑容,相当于默认了。
“看来我还真是不适合阴谋诡计,” 赫斯提亚顿时间对自己自嘲。
接着她意识到找宁松的目的,并非为了说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将感伤压入心底。
“宁松,即使认识不过短短的时间,可是我还是想向你告别的。原本还想为我做到事情道歉,可看来不需要了。”
赫斯提亚眼眸中倒映着宁松的影子,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炉火的温暖,却也带着即将远行的淡然。
宁松早已从命运中看到了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不舍和惊讶。
她张开双手,温柔地抱着赫斯提亚,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赫斯提亚,我只能祝福你一切顺利和保重。”
赫斯提亚也紧紧回抱宁松,声音中充斥着一丝真挚的、饱含情感的语气:“我很羡慕你所拥有的美满与幸福的家庭,我由衷的祝福你永远如此。”
“哦对了,关于妮卡尔和吉比尔,其实也是我故意透露的,毕竟他们本就不是我这个时间线的。” 宁松在赫斯提亚耳边悄悄地解释,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巧笑倩兮。
而这也让原本低沉而感伤的气氛,被这份神只间的小小恶作剧一扫而过。
也让赫斯提亚脸上露出无奈而宠溺的样子,不禁勾起嘴角,轻笑一声:“你不说这件事,我都忘了向你道谢。”
接着,两位女神慢慢地松开彼此,面对面,眼中都紧盯着对方,相视一笑,一切未说尽的话语都尽在眼中。
随后,她们没有再沉溺于离愁,反而开始轻快地闲聊,或者互相翩翩起舞,尽情地载歌载舞。
瞬间充斥着欢声笑语,仿佛要用短暂的欢乐去抵抗永恒的别离。
随着时间的流逝,黄昏的余光被无情地被吞噬,日与月也即将以最快的速度交替,意味着分别的时刻悄然而至。
赫斯提亚和宁松千言万语终究抵不过,对彼此最真挚的祝福。
而后,赫斯提亚就在宁松充满欣慰和祝福的视线中,如同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般,瞬间消失了。
消失的瞬间,宁松的眼角也随之流下了眼泪。
那眼泪温热而晶莹,滑过脸颊,滴落在地上,变成了一朵勿忘我,它飘荡着身姿,好似默默地为赫斯提亚践行。
看着这朵带着自己神性泪水的勿忘我花后,宁松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便消失了身影,却留下了她的余音缭绕在这里:
“呵呵,原本都不打算流泪,现在看来我也是口是心非。”
与此同时,赫斯提亚再次出现在夜母和地母面前。
她故作镇定地微笑着,从容不迫地随手一划,一道古老而神秘的、闪烁着幽蓝星光的门扉从虚空中轰然出现。
倪克斯和盖亚皆了然于心,不过并没有说什么,而后沉默着走进了门扉里。
赫斯提亚也紧随其后,就在即将走进去时,停顿了一下。
她眼里流露出未说尽的话语,张了张嘴,可终究没有说什么,只能抿紧朱唇,内心发出叹息。
但在她即将踏入幽蓝的那一刻,她低头,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腹部。
那份被炉火和变数神格完美庇护的【混沌灵光】正在微微跳动,它与她拿到的【神之淤泥】产生了共鸣。
淤泥在无声地蠕动,渴望着被塑造成形;变数在兴奋地颤栗,渴望着打破既定。
赫斯提亚嘴角勾起一抹坚定而庄严的弧度,心中发出了沉稳的宣告:
“放弃吉尔伽美什的文明,是为了守护家庭的幸福;
但创造新的文明之相,是为了给予这世界全新的、永恒的秩序与希望。”
“炉火熄灭的风险仍在,但变数的神格已成。新秩序的种子,已经在我体内。”
她的目光瞬间恢复了沉着与威仪,告别了所有的犹豫和眷恋。
而后,赫斯提亚仪态万千地继续迈开步伐,向前走,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那片幽蓝。
门扉也在她进入后,无声无息地闭合并消散。
忽然一阵清风徐来,温柔地拂过虚空,好似是在向这位勇敢而温暖的女神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