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演武场位于青云峰山腰，是一片百丈见方的青石广场。广场四周高台环绕，此刻已坐满了上千名外门弟子，人声鼎沸。
每年一度的“外门小比”是青云宗的盛事。五百名正式外门弟子将角逐排名，后一百名若被杂役弟子挑战成功，则地位互换。这是底层弟子唯一晋升的通道，残酷而直接。
林烬站在杂役弟子队列中，周围是几十个同样报了名的杂役。他们大多神色紧张，握紧拳头——这些人多是练气一二层，有的甚至打通了几条经脉就来碰运气。
“看，那就是林烬，伪灵根还想挑战外门？”
“啧，不知天高地厚。”
议论声毫不掩饰。林烬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高台上，三名外门长老居中而坐。左侧是执法堂的赵清远长老，白袍肃然；右侧是传功堂的李长老，青衫儒雅；居中者须发皆白，正是主持此次小比的刑罚堂周长老。
周长老起身，声音如洪钟传遍全场：“规矩照旧：挑战者任选末位百名弟子，胜则取而代之，败则三年内不得再挑战。点到为止，不得故意伤残同门。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立刻有杂役弟子跳上擂台。
“杂役张猛，挑战第四百九十三名王师兄！”
被点名的外门弟子冷笑上台，两人很快战在一起。张猛练气二层，靠着股蛮力猛攻，但对方一个火球术就将他轰下擂台，浑身焦黑。
“不自量力。”王师兄拂袖下台。
接下来几个挑战者也是惨败收场。杂役与外门的差距太大了，功法、法术、法器…全方位碾压。
轮到林烬时，已是午后。大多数杂役弟子都已败北，只剩下五六人。观众席上已有人打哈欠，对这种一边倒的比试失去了兴趣。
“杂役林烬，挑战第五百名孙浩。”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演武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第五百名？他倒会挑最弱的！”
“孙浩再不济也是练气三层巅峰，一手御风术颇得精髓，这烧火小子输定了。”
高台上，赵清远长老眼睛微眯，对身旁的孙丹师低语：“就是此子？”
“正是。”孙丹师恭敬回答，“虽测出伪灵根，但火候掌控极佳，且…身上有古怪。”
“且看他表现。”
擂台上，一个瘦高青年跃上，正是孙浩。他打量林烬，嗤笑道：“你就是那个伪灵根？听说你在厨房烧火是把好手，怎么，想换个地方继续烧火？”
台下哄笑。
林烬平静行礼：“请孙师兄赐教。”
“赐教？我怕一不小心把你烧成灰。”孙浩双手掐诀，周围气流开始旋转，“让你三招，免得说我欺负人。”
“那师弟就不客气了。”
林烬动了。
没有华丽的法术，没有迅疾的身法，只是一步踏出，一拳轰出。
简单、直接、粗暴。
孙浩起初还面带讥笑，但拳风临体的瞬间，脸色骤变！那拳头带起的风压竟让他呼吸一滞，仿佛面对的不是拳头，而是一柄重锤！
“风墙！”
他仓促间施法，一道半透明的风墙凝聚身前。
“砰！”
拳头砸中风墙，发出沉闷巨响。风墙剧烈震颤，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坚持一息后轰然破碎！
孙浩踉跄后退，满脸骇然：“你…你是体修？！”
“师兄说笑了，弟子只是天生力气大些。”林烬说话间，第二拳已至。
这次孙浩不敢托大，全力施展御风术，身形如柳絮飘退，同时双手连弹，数道风刃激射而出。
“嗤嗤嗤！”
风刃斩在林烬身上，却只割裂了衣服，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白痕，连血都没出。
全场哗然！
“硬抗风刃？这是什么肉身？！”
“体修！他绝对是体修！”
高台上，几位长老也露出惊讶之色。赵清远眼中精光一闪：“体修…伪灵根走体修之路，倒是聪明。不过，仅此而已了。”
擂台上，孙浩又惊又怒。他咬牙催动全部灵力，双手合十再猛地分开：“风龙卷！”
一道小型龙卷风在擂台上生成，裹挟着碎石向林烬卷去。这是练气三层能施展的最强法术，威力足以撕裂铁甲。
林烬不闪不避，反而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肉绷紧。《寂灭煅体术》第二层全力运转，皮肤泛起淡铜光泽。
他迎着龙卷风冲了进去！
“找死！”孙浩大喜。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龙卷风中，林烬如礁石般屹立，狂暴的风刃切割在他身上，迸溅出点点火星，却无法深入分毫。他一步一步，逆着风势向前。
五步之后，他走出了龙卷风，站在孙浩面前。
衣服破碎，露出精悍的上身，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浅痕，却无一处流血。
“师兄，该我了。”
第三拳。
这一拳，林烬用了七成力。
孙浩只觉被狂奔的犀牛撞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的防护光幕上，滑落在地，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全场死寂。
三拳。一个伪灵根杂役，三拳击败练气三层的外门弟子！
短暂的沉默后，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
“他真是体修！至少练气四层的体修！”
“体修又怎样？没有前途的旁门左道！”
林烬站在擂台上，呼吸平稳。刚才硬抗风龙卷时，寂灭之烬自动运转，将侵入体内的风灵气吞噬了大半，反而让他状态更佳。
他抬头看向高台：“弟子林烬，挑战第四百九十九名。”
又一个外门弟子上台，这次是练气四层的水法修士。他吸取孙浩教训，一上来就拉开距离，冰锥、水箭连绵不绝。
林烬依旧用最笨的办法：硬抗，靠近，一拳。
十息后，这位弟子躺在了擂台下。
“第四百九十八名。”
“第四百九十七名。”
“第四百九十六名…”
林烬像不知疲倦的战车，在擂台上横推。一个又一个外门弟子被轰下台，最多不过撑二十息。
当击败第四百五十名时，整个演武场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怪物似的看着那个衣衫褴褛、却屹立不倒的少年。
“他…他到底什么境界？！”
“体修不看境界，看肉身强度。但这强度…至少堪比练气六层了吧？”
“不可能！他才多大？修炼多久？”
高台上，几位长老面色凝重。赵清远手指轻叩扶手：“此子肉身淬炼之法，绝非寻常体修功法。孙丹师，你之前说他身上有古怪？”
“是。弟子曾见他接触废丹而无恙，手掌有异常色泽。”孙丹师低声道，“且他气息…有种说不出的寂灭感。”
“寂灭…”赵清远若有所思。
此时，擂台上已无人主动上台。末位百名弟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触霉头。
林烬环视一周，声音平静：“弟子林烬，挑战第四百名。”
第四百名，已经是外门中游水平，通常是练气五层，甚至六层。
一个黑衣青年跃上擂台，面容冷峻：“外门第四百名，陈锋，练气五层巅峰。林师弟，你很强，但到此为止了。”
陈锋一拍储物袋，一柄赤红飞剑悬浮身前：“我专修飞剑之术，可不会让你近身。”
“请。”林烬摆出起手式。
飞剑化作红光激射而来，速度快得惊人。林烬侧身闪避，剑锋擦过手臂，竟划开一道浅浅血口！
“破防了！”
“果然，练气五层的飞剑不是那么好接的。”
林烬看了眼伤口，血液很快凝固。刚才他故意没全力运转《寂灭煅体术》，想测试防御极限。
“看来，要动真格了。”
他眼神一凝，体内灰色气流奔涌。皮肤彻底转为淡铜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陈锋脸色微变，双手掐诀：“分光剑影！”
飞剑一分为三，从三个刁钻角度袭来。林烬不闪不避，双拳如炮轰出。
“铛！铛！铛！”
三声金铁交鸣，三柄飞剑被砸得倒飞回去。其中一柄剑身上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纹！
“什么？！”陈锋心神受损，喷出一口血。
林烬抓住机会，身形如猎豹扑出。陈锋慌忙召回飞剑格挡，但林烬变拳为掌，一掌拍在剑身上。
“嗡——”
飞剑悲鸣，灵光黯淡。林烬另一只手已抓住陈锋衣领，将他整个人抡起，砸向擂台。
“我认输！”陈锋在空中急喊。
林烬手一顿，将他轻轻放下。
“承让。”
陈锋脸色惨白，收起破损的飞剑，黯然下台。
全场再次寂静。连飞剑都能硬撼，这肉身已不是“强悍”能形容了，简直是怪物！
林烬站在擂台上，气息终于出现了一丝紊乱。连战六十一场，对体力消耗巨大，寂灭之烬转化能量的速度也跟不上消耗了。
但他眼神依旧明亮：“弟子林烬，挑战第三百名。”
“够了！”
一声冷喝响起。赵清远长老起身，目光如电射向擂台：“林烬，你已证明实力，可晋升外门弟子。但老夫有一事问你——你这炼体功法，从何而来？”
来了。林烬心中一紧，面上恭敬回答：“回长老，弟子在藏经阁偶然看到一本《淬体诀》残卷，自行摸索修炼。又因在厨房烧火，常接触地火余温，或许对炼体有所助益。”
“《淬体诀》？”赵清远冷笑，“那烂大街的体修基础功法，能练到这种程度？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
他一步踏出，已出现在擂台上：“让老夫看看，你到底练的什么邪功！”
话音未落，一只灵力大手凭空凝聚，朝林烬抓来。金丹威压如山岳压下，林烬只觉浑身骨骼咯吱作响，几乎要跪倒。
这就是金丹期！和练气期完全是两个概念！
危急时刻，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赵长老，欺负小辈不好吧？”
老孙头不知何时出现在擂台下，拎着酒葫芦，醉眼朦胧。
赵清远动作一顿，冷声道：“孙长老要包庇此子？”
“包庇？不不不，我只是好奇。”老孙头灌了口酒，“宗门规矩，杂役弟子凭实力晋升外门，合情合理。赵长老何必刨根问底？莫非…是怕他威胁到谁的地位？”
这话意有所指。赵清远脸色一沉：“你！”
“好了。”居中而坐的周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烬连胜六十一场，按规矩晋升外门弟子。至于功法来源…孙长老，是你教的吧？”
老孙头嘿嘿一笑：“瞒不过周师兄。我看这小子顺眼，随便指点了几下。怎么，指点后辈也犯规矩？”
周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既如此，此事到此为止。林烬，从今日起你为外门第四百名，领外门弟子令牌，搬入外门居所。”
“谢长老！”林烬松口气。
赵清远拂袖回座，眼中寒光闪烁。
小比继续，但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擂台上了。今天过后，“林烬”这个名字将传遍外门，甚至传入内门某些人耳中。
一个伪灵根体修，一天之内从杂役杀到外门第四百名，堪称青云宗开宗以来头一遭。
傍晚，林烬领了外门弟子令牌和一套青色弟子服，搬进了新的住所。外门弟子每人一间独立小院，虽然不大，但清净雅致，灵气浓度是杂役处的三倍。
他刚收拾好，院门就被敲响。
开门一看，是三个陌生外门弟子，为首者是个国字脸青年，练气六层修为。
“林师弟，恭喜晋升。”国字脸青年抱拳笑道，“在下李铁，外门第三百名。这两位是王师兄、赵师兄。”
“李师兄有何指教？”林烬不动声色。
“指教不敢当。”李铁笑容和煦，“林师弟今日一战成名，我等佩服。特来邀请师弟加入我们‘铁剑会’——外门三大团体之一，互帮互助，共同修行。”
林烬了然。外门弟子数千，自然形成各种小团体，争夺资源，互相倾轧。
“多谢李师兄好意，只是我刚入外门，想先专心修炼…”
“哎，不急。”李铁摆摆手，“林师弟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有件事要提醒师弟——你今日击败的陈锋，是‘飞云盟’的人。飞云盟盟主楚云，外门第十，练气九层巅峰，最是护短。你打伤他的人，他必会找回场子。”
他压低声音：“若师弟加入我们铁剑会，楚云那边，我们自会替你周旋。”
这是威逼利诱了。林烬心中冷笑，面上依旧平静：“多谢师兄提醒，我会小心。”
李铁见他油盐不进，脸色微沉：“既然师弟另有打算，那就不勉强了。告辞。”
三人离去后，林烬关上门，眼神凝重。
刚入外门，就卷入了派系斗争。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处还有孙丹师、赵长老那些人虎视眈眈。
“实力…还是不够。”他握紧拳头。
深夜，林烬正在院中修炼《寂灭煅体术》，忽然感应到什么，睁眼看向墙头。
一个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坐在那里，容貌俊朗，气质出尘，腰间悬着一柄青色长剑。他的气息如深渊，赫然是练气九层！
“楚云？”林烬起身。
“哦？知道我。”楚云跳下墙头，动作潇洒，“林师弟，今日你打伤我飞云盟三人，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擂台比试，各凭本事，何来打伤一说？”
“牙尖嘴利。”楚云轻笑，眼神却冷了下来，“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加入飞云盟，之前的事一笔勾销；第二…”
他缓缓拔出长剑，剑身泛着幽幽青光：“接我三剑。接住了，恩怨两清；接不住，就躺三个月吧。”
林烬深吸口气：“我选第二。”
楚云眼中闪过讶色，随即点头：“有骨气。第一剑。”
剑光如青虹乍现，快得不可思议！林烬只来得及双臂交叉格挡。
“铛！”
金铁交鸣声刺耳。林烬闷哼一声，倒退三步，手臂上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伤口处有青色剑气萦绕，阻止愈合。
“青虹剑诀…果然厉害。”林烬咬牙。
“第二剑。”楚云没有停歇，剑光化作三道，分袭上中下三路。
林烬全力运转《寂灭煅体术》，皮肤彻底转为青铜色，双拳如炮轰出，硬撼剑光。
“铛铛铛！”
三道剑光破碎，林烬双臂血肉模糊，白骨隐现。但他半步未退！
楚云终于动容：“好肉身！可惜…第三剑，你接不住。”
他长剑高举，周围灵气疯狂汇聚，剑身青光大盛，隐隐有龙吟之声。
“青虹贯日！”
这是楚云最强一剑，曾凭此剑击败过练气大圆满的对手！
剑光如青色长龙，携毁天灭地之势袭来。林烬瞳孔收缩，这一剑…会死！
生死关头，他丹田内的寂灭之烬疯狂跳动，灰色气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他福至心灵，不再压制，而是引导一缕灰焰附着在拳头上。
拳头迎向剑光。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在楚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威势惊人的青色剑光，在接触到灰焰拳头的瞬间，竟然…消融了！
像冰雪遇到烈阳，无声无息地消散，连一丝波澜都没掀起。
灰焰也随即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林烬知道，刚才那一瞬，寂灭之烬抽走了他近半的灰色气流，消耗巨大。
楚云持剑而立，脸色变幻不定：“你…那是什么？”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林烬强装镇定，其实体内空虚，几乎站立不稳。
两人对峙片刻，楚云忽然收剑归鞘。
“三剑已过，恩怨两清。”他深深看了林烬一眼，“你很有意思。外门大比上，希望能与你一战。”
说完，转身跃上墙头，消失不见。
林烬松了口气，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双臂伤口传来剧痛，灰色气流正在缓慢修复。
刚才太险了。若不是寂灭之烬发威，他必死无疑。
“楚云…外门第十就有如此实力，那前九名，甚至内门弟子…”林烬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他眼中战意更盛。
就在这时，怀中隐灵镜忽然发热。他取出一看，镜面上又多了两道裂纹！
三次机会，已用两次。
“寂灭之烬的气息还是泄露了…”林烬心中一沉。
与此同时，内门深处，天机峰。
那盏尘封的古灯，灯芯上的灰色火星，再次猛烈跳动了一下。
守灯老者猛地睁眼，掐指狂算，脸色越来越白。
“找到了…在外门…是那个体修小子！”
他豁然起身，化作流光冲出大殿。
“执法堂听令！缉拿外门弟子林烬，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