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散，剧烈的疼痛和虚弱就先一步吞噬了林烬的意识。
最后的记忆碎片里，是葬星崖洞窟中刺目的蓝光、魔修惊恐扭曲的脸，以及自己几乎被撕开的胸膛。温热的血似乎还在流淌，但身体却像坠入了冰窟，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冷滑腻的触感爬过脸颊。
林烬猛然睁眼！
入目并非预想中传送阵所在的密室，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涌动的灰雾。雾气浓稠得化不开，遮蔽了上下四方，只有极远处，偶尔有暗红色的闪电无声划过，照亮雾中一些扭曲怪异的轮廓。
他躺在一块冰冷的、布满裂纹的黑色岩石上。岩石漂浮在灰雾中，像孤岛。
“这是…破碎之域？”林烬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每动一下，胸前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低头看去，右胸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是那魔修爪功留下的剧毒和死气。左臂刀伤同样狰狞。
最糟糕的是丹田。寂灭之烬在传送前那次爆发几乎抽空了他所有力量，此刻只剩下米粒大小的一点灰芒，微弱地跳动着，汲取着他残存的生命力来维持不灭。
“必须…疗伤。”林烬咬牙，试图从老孙头给的储物袋中取丹药。手刚抬起，就牵动了伤口，眼前一阵发黑。
就在这时，灰雾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无数细足在岩石上爬行。林烬心中一凛，强提精神看去。
只见灰雾翻涌，几个扭曲的影子缓缓浮现。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由雾气、碎骨和暗影胡乱捏合而成，头部位置闪烁着两点猩红的光芒，死死“盯”着林烬——更准确地说，是盯着他伤口流出的、蕴含寂灭气息的血液。
“煞…煞灵？！”林烬想起老孙头提过，破碎之域混乱的法则滋生出许多诡异生灵，以生灵血肉魂魄为食。这些最低等的“雾煞”，对血气最为敏感。
一只雾煞按捺不住，化作一道灰影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林烬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眼看那灰影就要扑到脸上，他本能地抬起完好的右手，掌心向前——并非格挡，而是一种源自寂灭之烬本能的牵引。
“嗡…”
掌心那点微弱的灰芒轻轻一闪。
扑来的雾煞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骤然停在半空，猩红的光点剧烈闪烁，发出无声的尖啸。紧接着，它那雾状的身躯开始扭曲、坍缩，丝丝缕缕灰黑色的精纯煞气被强行抽取出来，汇入林烬掌心，被那点灰芒吞噬。
其余几只雾煞“看”到此景，猩红光点中竟流露出拟人化的恐惧，纷纷后退，重新融入灰雾消失不见。
而吸收了那只雾煞的灰芒，似乎壮大了一丝丝，反哺出一缕微不可察的暖流，融入林烬干涸的经脉。
“寂灭之烬…能吞噬这些煞灵？”林烬心中一震，随即升起一丝希望。若真如此，这破碎之域对别人是绝地，对他而言，或许…
还没等他细想，脚下黑色巨岩忽然猛烈震动起来！
“咔嚓…咔嚓…”
岩石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林烬脸色一变，想跃开，却无力做到。下一刻，整块巨岩轰然碎裂，他随着碎石一起，坠向下方深不见底的灰雾深渊。
坠落。无止境的坠落。
灰雾在耳边呼啸，伤口在失重下剧痛。林烬意识逐渐模糊，只能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任由身体不断下坠。
不知坠落了多久，下方灰雾忽然变得稀薄。一片荒芜死寂的黑色大地映入眼帘，大地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沟壑，仿佛曾被巨刃反复劈砍。而在大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倾斜的、半坍塌的巨塔。
“轰！”
林烬重重摔在塔基附近的黑色砂砾地上，溅起一片尘埃。这一次，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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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冰冷。
林烬感觉自己漂浮在无边的冥河上，意识散碎。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父母模糊的背影，听到了老孙头的叹息，感受到了测灵碑的冰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一点温暖忽然从胸口传来。
是那枚父母留下的青色玉佩。
玉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形成一个淡青色的光罩，将林烬笼罩其中。光罩之外，破碎之域混乱暴虐的灵气和无处不在的侵蚀性能量被隔绝开来。更重要的是，玉佩中似乎蕴含着一丝奇异的生机，缓缓滋润着他近乎枯竭的肉身，吊住了最后一口元气。
丹田内，那点寂灭灰芒也开始自发运转，极其缓慢地汲取着光罩外渗透进来的、稀薄但精纯的混乱能量。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年。
当林烬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首先感觉到的，是胸前伤口传来的麻痒——那是血肉在缓慢重生。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命保住了。
他艰难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在那倾斜巨塔的阴影下，身外笼罩着玉佩形成的淡青光罩。光罩已经很黯淡，仿佛随时会破碎。
“必须离开这里，找到安全的地方彻底疗伤。”林烬环顾四周。
这片黑色大地死寂得可怕，除了风刮过沟壑的呜咽，听不到任何声音。天空是永恒的灰暗，没有日月星辰。只有那座倾斜的巨塔，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破败。
塔身是用一种非金非玉的黑色材料建造，表面刻满了早已黯淡的繁复符文。许多地方已经坍塌，露出内部空荡的结构。一股苍凉、古老、夹杂着无尽遗憾与执念的气息，从塔中弥漫出来。
林烬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巨塔底层，一扇半掩的、布满裂纹的石门上。
直觉告诉他，塔里有东西在“呼唤”他。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共鸣——来自寂灭之烬的共鸣。
撑起身体，林烬一步一步，挪向那扇石门。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伤口尚未愈合，稍微用力就渗出黑血。
推开石门，积尘簌簌落下。塔内一片昏暗，只有从裂缝透进的微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第一层空旷无比，只有中央矗立着一座早已熄灭的青铜鼎炉，炉身布满绿锈。四周墙壁上有残缺的壁画，描绘着群仙朝拜、星河运转的宏大场景，但许多部分已经剥落损毁。
林烬没有停留，沿着内侧残破的螺旋阶梯，向上攀登。
第二层，第三层…每一层都空旷破败，只有零星散落的腐朽蒲团、碎裂玉简，证明这里曾有人修行居住。
直到第七层。
这一层的景象截然不同。
层中央，并非空旷，而是盘坐着一具“尸体”。
不，那不是完整的尸体。那是一具晶莹如玉的骸骨，通体没有一丝血肉，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最好的灵玉雕琢而成。骸骨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头颅低垂，双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法印。
而在骸骨的心脏位置，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缓缓旋转的灰色气旋。气旋的核心，是一点深邃如星空的黑暗。
当林烬踏入这一层的瞬间，那灰色气旋猛然一颤！
紧接着，骸骨空洞的眼窝中，“腾”地燃起两团幽蓝色的火焰！
一个苍老、疲惫、仿佛从万古岁月尽头传来的声音，直接在林烬脑海中响起：
“三千年了…终于…等到了…”
林烬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寂灭之体…残缺的传承者…”骸骨缓缓抬起头，幽蓝的魂火“注视”着林烬，声音带着无尽的感慨，“没想到，老夫坐化于此，还能见到同源之人。”
“前辈是…”林烬强压惊骇，拱手行礼。
“名号…早已忘却。”骸骨的声音飘忽，“你可称我‘玉骨上人’。至于来历…曾是‘烬天盟’三十六护法之一。”
烬天盟！老孙头给的令牌！
林烬心中一震，连忙取出那枚黑色“烬天令”。
令牌出现的刹那，玉骨上人眼中的魂火剧烈跳动起来：“烬天令！你…你是盟主传人？！”
“晚辈并非盟主传人，此令是一位长辈所赠。”林烬如实道。
玉骨上人沉默片刻，魂火渐渐平复：“原来如此…盟主他…果然还是放不下。小友，你既能来此，便是缘分。你伤势极重，体内寂灭之种更是因强行催动而濒临溃散，若不得法，不出三日，必被其反噬而亡。”
林烬心头一沉：“请前辈指点！”
“你修炼的，可是《寂灭煅体术》前三层？”玉骨上人问。
“正是。”
“残缺不全，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玉骨上人缓缓道，“寂灭之道，非仅淬体，更在炼魂、悟法、掌则。你且上前，触摸老夫心口这团‘寂灭源气’。”
林烬迟疑一瞬，还是依言上前，将手伸向那团缓缓旋转的灰色气旋。
指尖触及气旋的刹那——
“轰！”
浩瀚如星海的信息洪流，冲入林烬识海！
《寂灭真经》炼气篇！
《烬魂凝练法》！
《寂灭九式》前两式——烬拳、虚闪！
还有无数关于寂灭之道、破碎之域、烬天盟乃至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零碎记忆画面…
信息太过庞大，林烬头痛欲裂，七窍都渗出鲜血。但他咬牙坚持，疯狂吸收着这些至关重要的传承。
不知过了多久，信息洪流终于平息。
林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脑海中却多了一部完整、系统、远超《寂灭煅体术》的修炼体系。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自己伤势的根源和救治之法。
“寂灭之种需以精纯煞气、死气、破碎法则为食粮，你先前在灵气稀薄的人界强行修炼，如同让饿龙啃食沙土，早已伤了根本。此次爆发，更是耗尽了它最后的本源。”玉骨上人的声音变得虚弱了许多，魂火也黯淡下来，“欲救己身，需引此域‘三煞’——天煞、地煞、灵煞，重炼寂灭之种，再以《寂灭真经》之法，重铸道基。”
“三煞何在？”林烬急切问道。
“塔底之下，便是‘地煞阴脉’汇聚之处。天际灰雾之中，每逢血雷闪，便有‘天煞’垂落。至于‘灵煞’…”玉骨上人顿了顿，“这塔中，禁锢着当年大战残留的无数破碎战魂、执念，它们便是最好的灵煞。”
他看向林烬，魂火明灭不定：“小友，老夫残魂即将消散，这最后一点本源，便助你开启地煞之门，吸纳第一缕‘地煞’。能否活下来，重塑寂灭道基，就看你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玉骨上人晶莹的骸骨骤然光华大放，那团悬浮的灰色寂灭源气猛地炸开，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塔身。
“隆隆隆…”
整座巨塔震动起来。第七层地面，一个繁复古老的阵法图案缓缓亮起，中心向下凹陷，露出一条通往地底的幽深阶梯，阴冷刺骨、精纯无比的黑色煞气，如井喷般涌出！
“快！进去！”玉骨上人的声音已微不可闻，“记住…寂灭非终…破而后立…方见真我…”
骸骨上的幽蓝魂火，如风中之烛，摇曳几下，彻底熄灭了。晶莹的骨骸也随之化为齑粉，飘散无踪。
一位三千年前的烬天盟护法，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林烬对着骨骸消散处，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踏入了那喷涌着地煞之气的幽深阶梯。
向下，向下，不断向下。
阶梯仿佛没有尽头，越往下，煞气越浓，温度越低。黑色的煞气如同活物，试图钻入林烬的毛孔，冻结他的血液，侵蚀他的神魂。
林烬运转刚刚得到的《寂灭真经》炼气篇，丹田内那点微弱的灰芒仿佛嗅到了绝世美味，开始主动、贪婪地吞噬涌来的地煞之气。
痛！极致的痛！
地煞之气阴寒暴烈，进入体内的瞬间，就像千万把冰刀在切割经脉、脏腑。但寂灭之烬来者不拒，疯狂吞噬，自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从米粒到黄豆，再到核桃大小…
灰芒反哺出的灰色气流，也不再温和，变得霸道无比，所过之处，经脉寸寸断裂，又在《寂灭真经》功法牵引下，以一种更坚韧、更宽阔的方式重生。
破而后立！
林烬的意识在剧痛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咬碎了自己的舌尖，用更尖锐的疼痛保持清醒，全力运转功法。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踏到了阶梯的尽头。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是一个直径十丈的黑色水潭。潭水并非真的水，而是浓郁到化为液态的地煞阴气！潭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气泡，破裂时散发出的气息，足以让筑基修士神魂冻结。
而在地煞阴潭的中心，竟然生长着一株植物。
那是一株通体漆黑、只有三尺来高的小树，没有叶片，只有九根蜿蜒如龙的黑枝。每根枝梢，都结着一颗拇指大小、晶莹剔透的黑色果实，果实内部仿佛有星辰生灭。
“地煞阴脉滋养万年…竟孕育出了‘九幽煞果’！”林烬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传承里的知识。此果乃地煞精华所凝，是修炼阴属性、煞属性功法的至宝，对寂灭之体更是大补！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守护者。
三条完全由精纯地煞之气凝聚而成的黑色巨蟒，正盘踞在阴潭周围，猩红的蛇瞳冰冷地锁定了他这个闯入者。每一条的气息，都不弱于筑基期！
前有至宝，后有绝路。
林烬看着那三双冰冷的蛇瞳，又看了看怀中几乎耗尽能量、光芒黯淡的玉佩，最后感受着丹田内因为吞噬了大量地煞之气而重新焕发生机、甚至更加凝练的寂灭灰焰。
他缓缓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痛楚、疯狂和决绝的笑容。
“想吃我…那就看看，谁吃谁！”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主动跳进了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地煞阴潭之中。
“吼——！”
三条煞气黑蟒发出无声的嘶吼，猛地扎入潭中。
漆黑如墨的潭水，瞬间吞没了一切。
只有那株九幽煞树，在浓郁的煞气中，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