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柱回到了家里,推门进窑洞。
那马秀莲还裸着身子在里面。
“啊~~”
胡大柱自己都吓了一跳。
“快关门啊,被人看见就不好了。”马秀莲急忙过去把门关上。
胡大柱捂着眼睛。
马秀莲把胡大柱的手拉了下来,笑着说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是我不能看。”
“我是你媳妇有什么不能看的,难得就我们两个人在家里,多好的时光。”马秀莲兴奋的说道。
胡大柱也不好说什么了。
直到黄昏,衬衣干了。
马秀莲才去穿了衣服。
夜里。
这个炕,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睡了。
煤油灯灭了。
窑洞漆黑下来,也静得可怕。
马秀莲翻来覆去,就往胡大柱的身上挤去。
胡叔,谢谢您收留我。
说这些干啥。胡大柱平躺着:“你想过去找你原来的那个家吗?”
“没法找,也不知道在哪里,去哪找呢?”马秀莲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就算她逃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山外,也是山,就算真的没有了山,社会也是一座山。
“如果,我说如果。”胡大柱还是很可怜同情这个女人:“如果你想逃了,来找我,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大柱哥。”马秀莲翻了个身,在胡大柱的耳边偷偷喊道:“老公。”
这声“老公”把胡大柱的心都喊麻了。
胡大柱一碰马秀莲,发现她是裸的。
两个小时后,窑洞里才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这样的夜晚持续了三天。
晨光微熹时,胡大柱早早起身,发现自己的外衣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
灶台上,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晌午刚过,胡大柱正和马秀莲在院里分拣新采的草药,院门被推开了。
黄岩沟的马山揣着手,讪讪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半大的小子,手里提着个布袋子。
“胡……胡医生。”马山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容,眼睛先瞟了一眼旁边的马秀莲,然后才看向胡大柱。
胡大柱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里的草药,站起身:“马山来了,屋里坐。”
“不,不坐了。”马山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小子把布袋子放在院里的石磨上,“这是……一点山货,还有几个钱,差不多……抵上次您给俺爹看病的药费。”
他的话说完,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马秀莲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低下头,身子微微发抖。
胡大柱看着那布袋,又看看浑身写满不情愿的马秀莲,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来还药费,这是要人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
他能以什么理由阻止?
马秀莲名义上还是马家的媳妇,男人来接自己家里人回去,天经地义。
“这山货够医药费吗?”胡大柱想挽留一下,但本来看病的医药费也不多。
“够的,够的,你看看。”马山把麻袋扯开,给胡大柱看里面的山货。
胡大柱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山货还挺丰富,尤其是里面,赫然有半只狍子。
这分量定然是够了。
“你,你娘怎么样了?”胡大柱没法拒绝了,询问他娘的情况。
“好多了,我给她吃糖,吃鸡蛋,体能补充上去,好多了身子,就是。”马山摸了摸头,委婉的说道:“就是穷,鸡蛋是奢的。”
胡大柱沉默了片刻,这沉默压得马山有些不安。
“胡医生,您看……”马山搓着手,催促道。
胡大柱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他转向马秀莲,声音低沉:“秀莲……把,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马秀莲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看着胡大柱,眼神里全是哀求和不舍,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里,她虽然也是干活,但吃得饱,睡得安稳,胡叔待她宽厚,桂花杏花也和她姐妹相称,她几乎快要忘记以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可她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不。
她的命,就像水上的浮萍,从来由不得自己。
她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转身默默走向那间她睡了不算长的炕。
她的脚步很慢,很沉。
胡大柱别过头,不忍看她那绝望的背影。
他掏出烟袋,手却有些抖,半天没点上。
他知道马山家的情况,知道秀莲回去要面对的是什么,可他无能为力。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媳妇。
马秀莲很快就出来了,她只有一个很小的包袱,里面是她那两件打补丁的衣服和胡大柱给她买的新布。
她走到胡大柱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带着哭腔:“胡叔……您的恩情,秀莲……下辈子再报……”
胡大柱赶紧弯腰把她扶起来,喉咙发紧:“快起来……好好过日子,有啥难处……再说。”
马山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走了走了!”
“等等,等等。”胡大柱马上喊住了。
胡大柱进了屋,找了糖果,馍馍,还有些其他吃的食物,以及些女性的生活用品。
还包括之前给桂花穿的新衣服,都给马秀莲带上了。
“带上,都带上,有难处,可以再回来找我,咱们还是可以采药,或者你采药,我收,大柱叔叔收药材。你知道的,我教过你的。”胡大柱是个好人,真的好人。
这种善良也是很感染着马秀莲。
“嗯,我记得。大柱叔,我走了。”马秀莲眼眶都红透了。
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马秀莲一步三回头,眼泪终于还是决了堤,顺着她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
她被马山半推半拉着,走出了这个给过她短暂温暖和尊严的院子。
胡大柱站在院门口,看着三人消失在黄土路的尽头,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院子里,只剩下那袋所谓的“药费”孤零零地放在石磨上,还有空气中似乎还未散尽的、属于马秀莲的淡淡的体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