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心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我们三人(或许还要算上远方的姜暮雨)震惊而凝重的表情投射在斑驳的石壁上。
“真的……?”
周衍(复制体)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挣扎着想完全坐直身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我只是……只是顺着那股指令的撕扯,把那段信息……像扔石头一样扔了回去……我以为那只是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有时恰恰是褪色的历史。”
默老缓缓开口,他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壁,望向了无限遥远的深空,
“‘万古回响之壁’……它存在,但它的存在方式,远超你我所能理解。它并非固定在某个坐标点上,而是在规则的褶皱间漂流,回应着特定频率的‘呼唤’或……‘扰动’。”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
“你提供的那些古老地名和星象符号,并非坐标,更像是一把……钥匙,或者一首古老的歌谣。它描述了在特定宇宙时刻,‘回响壁’可能‘浮现’的规律。
你们刚才的举动,无异于对着无尽的深空,唱出了这首歌的第一个音符。”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所以,我们不是把敌人引向了一个固定的靶子,而是……开启了一场可能波及整个星域的、对宇宙终极奥秘的鲁莽召唤?
“姜暮雨说的‘规则波动’……”
我看向怀中依旧微热的血符。
“是回应。”
默老肯定道,“壁的‘回响’。
对于虔诚的追寻者,这或许是福音;对于贪婪的掠夺者,这或许是丧钟。
至于惊动了什么……无人知晓。
也许是壁自身的防御机制,也许是早已与壁共生的、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
就在这时,周衍(复制体)突然闷哼一声,再次捂住额头,但这次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强烈的、外在的感应。
“又来了……但不一样……”
他喘息着说,
“不是命令……是……‘反馈’?通过我之前被强行打开的连接通道传回来的……碎片……噪音……”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蓝光不规则地闪烁,仿佛接收不良的屏幕。
“图像……不,是感觉……巨大的……墙?不……是断层……规则在那里扭曲、凝结、轰鸣……”
“声音……无数世界的低语……生与死的叹息……”
“光……无法描述颜色的光……”
还有……“规划者”的信号!
他们捕捉到了!
他们狂喜……舰队……正在转向!
朝着那个方向加速跃迁!”
成功了,但也彻底失败了。
我们成功转移了他们对“方舟”的即刻威胁,但却把他们,也把我们自己,推向了一个更宏大、更危险的舞台。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
我迅速做出判断,
“‘规划者’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但他们的搜索网络仍在升级。
一旦他们确认了‘回响壁’的部分信息,或者在那里遭遇挫折,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被误导了。‘止步斋’不再绝对安全。”
默老微微颔首:
“心灯可庇佑一时,难庇佑一世。风暴已起,无人可独善其身。”
“我们去哪里?”
周衍(复制体)问,他的力量似乎因为刚才的冲击和连接变得更加不稳定,但眼神却多了一丝奇异的清明,仿佛那遥远的“回响”也涤荡了他体内的某些混乱。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古笔记上。答案,或许不在更久远的历史里,而在如何应对这因我们而起的、正在发生的未来。
“我们必须赶在‘规划者’之前,或者至少与他们同步,理解‘万古回响之壁’到底是什么。”
我沉声道,“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不仅仅是古老传说,还有‘规划者’到底想怎么‘强行唤醒’、‘制造军队’。”
我看向周衍(复制体):“
你体内有‘普罗米修斯’的碎片,有他们计划的痕迹。
刚才你还能接收到那边的反馈。
这很危险,但或许也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地方,能帮你控制并解析这些信息,而不是被动承受。”
“我知道一个地方。”
周衍(复制体)突然说道,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在我……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有一个不属于第七序列主流数据库的坐标。
像是一个废弃的观测站,很古老,据说在‘大寂静’时期之前,是用来监听深空异常波动的。它的接收阵列……或许能帮我过滤和放大那些‘噪音’,从中剥离出有用的情报。
也可能……有关于‘回响壁’的早期记录。”
“大寂静”时期?
那是在“星律之钥”体系完全建立之前,各个序列还未完全联通、信息闭塞的遥远年代。
那里的遗迹,很可能保留了被主流历史遗忘的碎片。
“风险很大。”
默老提醒,
“古老的设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也可能早已被‘规划者’记录在册。”
“但留在原地风险更大。”
我下定决心,“
我们需要主动出击。
姜暮雨那边压力暂时减轻,正好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我通过血符向姜暮雨传递了我们的决定。
【……同意。保持最低限度联络,规避探测。‘源初’初步稳定,红宝可进行短程匿踪航行,可在必要时提供有限接应。务必小心。周衍(复制体)的状态是变数,亦是关键。】
天光已完全放亮,窗隙外的灰白变成了清冷的晨光。
默老没有挽留。他默默地将一小罐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灯油推到我面前。
“心灯之辉,可照方寸之地。此油或许能在黑暗中,为你争取片刻清明。”
这是无价的礼物。
我和周衍(复制体)站起身,他依然虚弱,但眼神坚定。
我们推开“止步斋”那扇沉重的木门,告别了这短暂的避风港,重新踏入了那片混乱而危险的无尽城邦。
门外不再是夜晚的死寂,黎明的微光下,废墟的轮廓清晰可见,但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乱流和规则扭曲感并未减少分毫。
远方的天际,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光晕一闪而过,不知是自然现象,还是因那遥远的“回响”而生的涟漪。
我们根据周衍(复制体)提供的模糊坐标,向着城市更深处、更古老的区域潜行而去。
我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生存或揭露阴谋,而是要去往一个古老的观测站,尝试监听来自宇宙尽头的“回响”,并与疯狂的“规划者”展开一场危险的信息竞速。
而我们抛向深空的那声“呼唤”,所带来的后果,正以超越光速的方式,在规则的层面荡漾开来,吸引着各方存在的注视。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