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的空碗还残留着鸡汤的余温，那点暖意固执地对抗着从门缝窗隙渗入的、后半夜特有的清冷。
崭新的LEd灯带发出均匀柔和的光，照亮了井然有序的货架、光洁的地板、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沉降的细微尘埃。
一切看起来都是新的，充满了希望，却又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姜暮雨将那些承载着沉重记忆的货币碎片重新收回口袋，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收藏一段不愿提及却又不得不铭记的过去。
他脸上那点短暂的凝重也随之被收敛起来，变回了平日里那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锐利，如同未完全归鞘的刀。
“收拾。”
他言简意赅地下令，声音带着一点熬夜后的沙哑。
我们动了起来。
红宝开始清点货架，将客人弄乱的商品重新归位，动作熟练了许多，只是尾巴尖还下意识地避开那些蚂蚁骑士的蜜露格子。
我清理着收银台，擦拭屏幕，将散落的零钱（包括那些非人类的“货币”）分类放好。
熊爷被赶去后院清理垃圾，他那庞大的身躯在新铺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爪印。
姜暮雨自己则检查着新设备，调试咖啡机的参数，测试冰柜的温度，手指在崭新的控制面板上快速点过，眼神专注。
他偶尔会停下，侧耳倾听片刻，仿佛在确认这间新店结界的“呼吸”是否平稳顺畅。
清理工作很快完成。新店的好处此刻显现出来，一切都易于打理，很快就恢复了井井有条。
姜暮雨关掉了大部分主灯，只留下几盏必要的夜灯和门口“正在营业”的牌子。
光线暗了下来，将白日的忙碌和深夜的喧嚣都沉淀为一种守夜人独有的静谧。
冰柜的嗡鸣声变得更加清晰，与窗外偶尔路过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他重新窝进了柜台后那张——不知他从哪个角落抢救出来又修补好的——旧沙发里，看起来与新店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红宝变回小狐狸形态，跳上空出来的货架顶层，把自己盘成一团火红色的毛球，碧眼眯着，耳朵却还机警地偶尔转动一下，听着外面的动静。
熊爷在后院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趴下，很快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我也找了个凳子坐下，看着窗外。
城市已经彻底沉睡，只有零星的车灯像流星般划过远处的街道。
这片街区更是安静得可怕，仿佛白日的热闹和不久前的生死搏杀都是一场幻梦。
但我们都清楚，不是。
“桥”不稳的警告犹在耳边。
“他们”在重新铺路。净除者或许仍在某处窥伺。噬暗幽影的同类可能正在阴影中滋生。还有无数未知的、被这间焕然一新的“桥头堡”所吸引的存在，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
明天，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变数。
也许下一分钟，风铃就会再次响起，带来无法预料的“客人”或麻烦。
姜暮雨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淡淡地扫过店内，扫过昏昏欲睡的红宝，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上粗糙的补丁。
没有言语。
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安静中流淌。
店在这里。
灯亮着。
我们在。
这就够了。
无论明天谁来，无论夜有多深，无论“桥”的那头连接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店得开下去。
夜得有人守。
这是守夜人的职责，也是这间便利店存在的全部意义。
他重新低下头，手机屏幕上的游戏光影闪烁，指尖熟练地操作着。
仿佛外界一切风雨，都与他无关。
又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夜还很长。
而便利店的光，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