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早就候着的一行宫女紧忙上前将走出来的白氏扶下马车,
为首的是碧霄宫大宫女轻舞,
轻舞一脸堆笑,一边将白氏扶进宫门,一边奉承道,
“夫人可算来了,娘娘从昨日起就盼着夫人了。”
白氏三十出头,面容保养得宜,妆容和服饰皆为深绿色,发髻只簪了几只金簪,低调又不失身份。
她的视线只看着宫巷的路,
淡淡道,
“晚情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平日里你没多提醒着她吗?”
轻舞一脸讪笑,她原本是白氏身边的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江晚情入宫的时候,白氏就把她指派到宫里伺候江晚情
轻舞知道白氏一向心思沉稳,一直教育自己的女儿莫要被人猜到情绪。
她寻了个折中的说法,还是向白氏透露了一些。
“娘娘一向听您的话,只是大小姐回来之后,娘娘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白氏脚步停顿了一瞬,
一双清明锐利的眼眸看向轻舞,
“你说谁回来了?”
轻舞心口跳了一下,
“是大小姐江稚鱼,她回京了,现在就在太皇太后的宫里。”
白氏看了她几秒,口吻不明。
“你记住了,镇国公府从来只有一个小姐,那便是皇后娘娘。”
轻舞自然明白白氏的意思,
江稚鱼十岁时因母亲去世,被自己的姑母接到皇宫常住,五年前离开平城的时候,镇国公已经将这个女儿从族谱上划了出去,
名义上,镇国公府的确只有一个女儿。
江稚鱼只是占了一点血缘关系而已。
所以她的死活,和镇国公府没有半点关系。
轻舞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白氏,奉承道,
“还是夫人通透,可惜娘娘就看不破这一点。”
白氏冷哼了一声,
“她看不破的并不是江稚鱼的存在,而是她自认为的情意。”
轻舞点点头,十分认同白氏的话。
“夫人说的不错。”
白氏眯了眯眼,看着不远处的碧霄宫,
淡淡道,
“我的傻女儿,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比情谊更重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
同一时间,秋华宫和往日一样宁静。
江稚鱼给太皇太后简单清洗过后才打开殿门,
门外清冷依旧,凉风徐徐拂在脸上,一夜未眠的发昏头脑也清晰了不少。
苏瑾端着几样清粥小菜走过来,
“小姐先用饭吧,太皇太后时醒时睡,怕是要等好一会儿。”
江稚鱼点点头,视线向门口瞟了几眼才又重新进殿。
她搅动着碗里的粥,心里却在想着裴桢。
不知他今日会不会进不了宫,
还有阿煦,连着几日见不到她这个娘亲会不会晚上闹着哭。
更令她发愁的,是谢临川那句每晚都要去乾元殿找他的话。
心思烦乱之下,清粥一口未送进口中。
站在不远处的苏瑾看她无心用饭,
走过去像是闲话家常又像在提醒她,
“昨日听闻,萧太后和长公主要回宫了。”
江稚鱼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萧太后那张雍容华贵又阴狠毒辣的面容,
还有长公主谢荫蕴,永远那般孤高冷傲。
她嫁给谢临川的第一年,被这位萧太后以礼仪不周为由罚跪在端宁宫门外几次。
被往来贵眷皇亲看了不少笑话。
彼时她尚年幼,只以为世上的婆媳关系向来紧张,自己的婆母又是中宫之主,被责罚也是她于礼数上不够周全的原因。
每次她被罚都是从午时跪到黄昏,
谢临川从先皇那里议完事后才会去端宁殿前接她。
她记得,膝盖跪的发紫走不了路时,都是谢临川抱着她走出皇宫。
宫里来来往往的人众多,
她怕这样会被有心人说给萧皇后听,每一次都不让谢临川抱她。
可他不仅不放她下来,还越搂越紧。
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薄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她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回府后,
他把她放在床榻上,依旧一言不发,却亲自打了热水浸了毛巾给她揉开膝盖上淤痕。
她搂住他的脖子,宽慰他自己不怕被责罚,她不想做他们母子之间的横梁。
可谢临川似乎并不领情,
捏着她的脸说她是个傻子。
站在现在回望过去,她发现自己确实是个傻子。
谢临川不会为了她忤逆自己的母亲,
而她所谓的乖巧,不过是太过深爱的原因。
碗里的清粥已经发凉,江稚鱼也没喝了几口,
她看了一眼苏瑾,柔声道,
“我知道苏公公的好意,当年萧太后责罚我也是因为不想陛下娶一个和母家不合的女子。如今我们两清,太后没理由针对我。”
苏瑾淡淡一笑,似也在笑她傻,
他微微启唇,刻意压低了声音,
“小姐,太后和陛下并非亲母子,太后当年责罚您也并不是因为陛下。而是因为你姓江!”
江稚鱼眉心一跳,
她从不知道谢临川并非萧太后亲生!
她下意识的反问,
“谢临川和太后……”
她的话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来人是碧霄宫的宫女,
她抬着下巴对冷声江稚鱼道:“皇后娘娘有旨,要夫人去碧霄宫一叙!”
还不等江稚鱼开口,几个宫女就将她架起来向着碧霄宫的方向走去。
进了碧霄宫内殿,白氏和江晚情齐齐坐在高位,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江稚鱼多年未见白氏,她离开镇国公府的时候,她还只是父亲养在外边的外室。
如今却成了镇国公府主母,女儿还做了中宫皇后。
她并不想跪这对母女,脊背挺的笔直站在殿内。
只在白氏保养得宜的脸上扫了一眼,
“皇后娘娘唤臣妇来有何要事?”
江晚情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只见她眯着眼睛在打量江稚鱼,
心里也不明白母亲把江稚鱼叫来的用意。
她嘴角含笑,一脸和善的说,
“母亲今日进宫来看我,听见姐姐回来了,便想着多年未见姐姐,叫来见一见,免得母女之间生分。。”
江稚鱼心中冷笑,
她和这位白氏统共没见过几面,何谈母女之情。
她的母亲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