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知聪院的路上,云苓跟在林楚悦身侧,小声嘀咕道:“小姐,奴婢觉得……段世子对您,好像跟对别人不太一样。”
林楚悦脚步顿了顿,复又继续走着,转头看她:“怎么不一样了?”
云苓歪着头想了想,郁闷道:“我说不上来……就是,就是眼神不一样,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
“段世子看着我们,眼神是这样的。”她绷着脸,努力模仿段骁阳平时那种冷淡疏离的模样,把林楚悦看得忍俊不禁。
“可他看您时候就不一样了。”云苓眼睛一下子亮了,继续道:“那眼神,唔……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很温柔很暖和。”
她挠挠头,自己嘴巴太笨了,无法精确表达出来想说的意思。
林楚悦听着,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划过,她忽略那奇怪的感觉,一本正经道:“你怕是看错了,世子为人端方正直,许是觉得我在阮立远这件事上出力了,才关照几分。”
云苓不确定道:“是奴婢看错了吗?”
又摇摇头,“奴婢眼神好着呢。不过小姐说的对,段世是个顶好顶好的好官!奴婢觉得他要是官职再大些就好了。”
林楚悦被她的话逗笑了,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正七品,确实官职小了点,不过再加上晋王世子的身份,那就得另说。
顺着云苓道话,她由衷道:“是啊,世子确实是个好官。”
然而,被发了“好官卡”的段骁阳行动力却惊人。
第二天下午,一个素面锦盒就摆在了林楚悦的书案上。
“又是舅舅宅子那边送来的?”林楚悦看着云苓问道。
“是。”云苓好奇地看着那个锦盒,舅老爷人不在洛都,倒是常常给小姐送东西呢,“不过门房上的小厮说,这次是个面生的下人。”
林楚悦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巴掌大小,通体莹润的玉戒尺。尺身没有任何雕刻,只在尾端开孔,系着根深蓝色丝绦,丝绦末端坠着颗小小的白玉珠子。
锦盒角落还有一个小巧的青瓷圆罐。
她打开圆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片薄如蝉翼,散发着清凉气味的薄荷冰片。
锦盒最下面压着张素笺。
云苓凑过来看,疑惑道:“小姐,舅老爷怎么送您这些?”
林楚悦唇角微翘,轻声道:“不是舅舅。”
“不是舅老爷,那是谁?”
“是世子。”
云苓大惊,她不解段世子为何要假托舅老爷之名送小姐这些?莫非是代舅老爷训诫小姐?
“小姐,段世子送这戒尺是让您……好好读书?这薄荷冰片是怕您读书困倦时,提神醒脑的吗?”
她满目困惑,“这、这是觉得您不用功,特意来督促的?”
林楚悦没有说话。
她拿起锦盒下面的素笺,上面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尺可度量,知止有度;冰片清心,祛除杂扰。余事纷纭不过槛外尘埃,人间琐屑,我来拂拭。”
落款处是“正暄”两个字。
林楚悦看着纸上的字,怔了许久。
她的心头像是被小锤子轻轻锤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感觉蔓延开来。
“小姐?”云苓见她久久不语,疑惑地唤了一声。
林楚悦回过神来,将素笺仔细折好收起来。
她拿起那把玉戒尺,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大概是吧。世子欣赏……勤勉好学上进之人。”
云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想到段世子这样惜才。”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与喧嚣中滑向年关,林府上下忙得脚不沾风,人情节礼,扫洒除尘,各项事宜有条不紊地在为过年准备着。
然而,就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林楚悦病倒了。
早上去给夫人郭氏请安时,她就觉得喉咙有些痛,只当是寻常着凉,并未放在心上,回知聪院煮了葱白姜糖水灌进肚里,想着驱驱寒,发发汗估摸着就好了。
谁知傍晚便起了高热,这病来得又急又凶。
她只觉头重如山,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喉咙像含着刀片,连咽口水都疼得浑身发抖。
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她想自己大概是重感冒了,昏沉的脑袋中闪过一丝忧虑:不知道这大周有没有流感,若是流感,没有特效药,治疗不及时怕是小命休矣。
云苓、茯苓急忙一个去请华大夫,一个去棠梨院禀报宋姨娘。
宋姨娘匆忙赶来,一摸女儿额头脸色顿时白了。
“华大夫呢?还没到吗?”
她守在床边,用冷水浸湿帕子敷在林楚悦额头上,期待温度能降下来一点。
林楚悦昏昏沉沉中听到她焦急的声音,想开口安慰两句,但是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华大夫被云苓搀扶着,一路小跑进来了。
“呼——呼——”他累得扶着椅背直喘气。
云苓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怪她催的太急,“华大夫,您快给我们小姐看看。”
华大夫直起身子,拂开她伸过来的手,“莫扶了,老夫自己走。”
他给林楚悦诊完脉,看了舌苔,又仔细询问了一遍症状,边开方子边道:“四小姐这是风寒入体,邪热壅盛,邪犯肺卫。”
“按此方先吃两剂看看,若是高热持续不退,怕是……”
“不会的!”宋姨娘的眼泪唰的落下了,她握着林楚悦滚烫的手,“悦儿……我的儿……”
华大夫叹了口气,他留下一瓶药丸,“若是喂不进去汤药,这个每次用两粒,可辅助退热。”
药煎好了,果然如他所说喂不进去,好不容易灌下一些,没一会儿又全吐了出来,只要用了两粒药丸,总算不再吐了。
高热退下又烧起来,反反复复。林楚悦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嘴里偶尔还会发出含糊的呓语。
夜深了,宋姨娘不肯离开,执意守在女儿床头。
章嬷嬷劝了几次,见她坚持,只好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陪着,又让春华用小炉子炖些燕窝粥备着。
炭盆不时发出噼啪声,烛火在灯罩里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姨娘,您歇会儿吧,奴婢来。”章嬷嬷低声劝道。
宋姨娘摇摇头,用帕子轻轻擦着林楚悦额头上的虚汗,“我自己来,悦儿这样,我歇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