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血月依旧低垂,将青州城浸在永不褪色的暗红梦魇之中。但城中的地动已然平息,只余下断壁残垣和萦绕不散的惊恐啜泣,证明着昨夜那场近乎神罚的劫难并非幻梦。
府衙地牢深处,时间仿佛凝固在毁灭之后的尘埃里。
**燕七娘**感觉自己沉在无边的冰海之底。意识模糊,只有刺骨的寒冷和右肩断口处传来的、如同万蚁啃噬骨髓的麻痒剧痛,提醒着她还活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被诅咒侵蚀的五脏六腑,带来刀绞般的痛楚。暗紫色的纹路如同冬眠的毒蛇,盘踞在她苍白的肌肤上,蛰伏着,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她甚至无法睁开眼,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感受着生命力一丝丝从断臂的创口流逝。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凉**,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浸润了她近乎干涸的识海。
这清凉…源自她的左肩。
她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残存的神念,“看”向那清凉的源头。
是那块被赵铁鹰带回、包裹着“书生皮影”(文判指骨)的深色布包!此刻,布包被放在她左肩旁的地面上。包裹的布料不知何时被震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那暗沉木质雕刻的书生皮影。
而皮影心口处,那片镶嵌的、流动着内敛暗金色泽的指骨残片,正散发着极其柔和、如同月华般的**温润清光**!这清光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主动缠绕上她左肩靠近心脏位置的皮肤,并沿着血脉,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向着盘踞在右肩断口处的暗紫色诅咒纹路…**蔓延而去**!
清光所过之处,那深入骨髓的阴寒麻痒感,竟被奇迹般地抚平了一丝!虽然无法祛除诅咒,却如同在剧毒的荆棘丛中,开辟出了一条微小的、暂时隔绝痛苦的“安全路径”!更重要的是,这股温润清光,竟带着一丝微弱的滋养之力,如同甘霖,滋润着她濒临枯竭的命元!
是…文判指骨的力量?它在…主动对抗我体内的诅咒?甚至…试图温养我?
这个发现,让燕七娘冰封般的心中,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生的意志,如同被这缕清光点燃的星火,顽强地燃烧起来。她不再抗拒,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引导着这来之不易的清流,护持住心脉,对抗着那跗骨之蛆般的诅咒侵蚀。
**赵铁鹰**的意识在一片赤金色的熔岩炼狱中沉浮。筋骨寸断的剧痛、血脉干涸的枯竭感,还有那强行容纳命树能量后留下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在体内攒刺的灼痛,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碎。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锻炉、反复捶打后又弃于冰水的废铁,冰冷与灼热交替肆虐。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这片痛苦的混沌时——
咚!咚!咚!
一声声沉重、雄浑、如同远古战鼓般的**心跳声**,猛地在他灵魂深处擂响!这心跳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那几乎停止跳动的胸膛!
随着这心跳声,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灼热洪流**,从他破碎的丹田深处,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般,猛地爆发出来!是“虎煞”之力!但这股力量,与之前他强行催动的狂暴截然不同!它更加凝练、更加深沉,带着一种浴火重生后的…**野性威严**!
这股新生的虎煞之力,如同拥有灵性般,并未在他残破的躯体内横冲直撞,而是化作无数温暖坚韧的细流,精准地流淌向他那些断裂的筋脉、破碎的骨骼、干涸的血管!所过之处,剧痛被一股霸道而温和的力量强行抚平、弥合!如同百兽之王,在舔舐、修复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
赵铁鹰枯槁如死灰的脸上,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悄然浮现。他紧锁如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瞬。沉重的眼皮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斜插在身前碎石中的半截斩马刀。刀身黯淡,布满裂痕。然而,就在他目光触及断刀的刹那——
嗡!
那半截残刀,竟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充满战意的嗡鸣!刀身之上,那些狰狞的裂痕缝隙中,竟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无比的**淡金色锋芒**!
这锋芒…是“虎煞”蜕变后的力量?与刀共鸣?
赵铁鹰混沌的意识,被这刀鸣与体内的新生力量猛地一激!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屈与凶悍,如同被唤醒的猛虎,在他濒死的躯壳内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尝试着,极其微弱地,动了动一根手指。
有知觉!虽然依旧剧痛难当,但这知觉,代表着…他还活着!他的力量,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涅盘重生**!
**陈默**悬浮在温润厚重的土黄色地脉光晕中。他的意识并未回归躯壳,而是如同溪流汇入大海,彻底融入了青州城庞大而复杂的地脉网络。
此刻的他,就是大地。
他“听”到了地底深处暗河奔涌的轰鸣,“看”到了岩层深处矿物结晶的微光,“触摸”到了土壤中蛰伏的虫豸与种子萌发的悸动。那曾经恐怖的、如同毒瘤般盘踞在地脉核心的暗红色“府库”,此刻在他“眼”中,更像是一个嵌入大地血肉的、巨大而丑陋的**伤口**。无数暗红色的“血管”(能量脉络)从这伤口蔓延出去,如同贪婪的吸管,依旧在极其缓慢地、顽强地吮吸着散布在青州城各个角落的…丝丝缕缕的**白色生机**。
这些白色生机,来自城东早起熬药的妇人,来自城南私塾孩童的朗朗书声,来自城西铁匠铺叮当的敲打,来自城北更夫疲惫却坚定的梆子…来自每一个在血月之下,依旧挣扎求生的青州百姓!
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疲惫、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生命脉动,都化为这片土地上最微弱也最坚韧的“生”之气息,被那暗红的“伤口”府库强行掠夺。
愤怒!
一种源自大地本身的、深沉厚重的愤怒,在陈默的意识中激荡!他本能地驱动着那些由他命树所化的暗金根须网络,如同大地的免疫系统,更加紧密地缠绕、压制着那些暗红的“血管”,尽可能地阻隔、减缓着生机的流失。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随着地脉网络,如同蛛网般覆盖整个青州城,触及到昨夜风暴中心——**皮影巷**那片废墟时——
一种极其隐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悸动**,猛地被他捕捉到!
在那片被血月笼罩的、死寂的废墟之下,在那被摧毁的戏台残骸和浸染了诅咒与邪骨残渣的泥土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吸收着血月的光辉和地脉逸散的微弱邪气**,极其缓慢地…**蠕动着**!
那感觉…如同…**一颗深埋的、带着剧毒的种子,在汲取了足够的养分后,悄然顶开了压覆的泥土,探出了一丝…妖异的嫩芽!**
“新种…萌芽…”
武判消失前,阁主那冰冷的意念,如同惊雷般在陈默沉沦的意识中炸响!
皮影巷废墟下的东西…就是阁主口中的“新种”?!
一股比面对武判时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陈默的地脉意识!因为这“新种”…它生根发芽的土壤,正是昨夜那场惨烈大战留下的、混杂着骨先生邪力、诅咒残渣、文判指骨碎片(书生皮影残留?)以及…无数枉死怨念的…**至邪之地**!
它汲取的,是血月的邪能,是地脉的创伤,是绝望的养分!
这“新种”,绝非善类!它的萌芽,预示着另一场更加诡异、更加难以防范的灾劫,正在青州城的伤口上,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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