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斗篷人的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林间阴影的流动融为一体,悄无声息。陈默默然跟在其身后约三五步的距离,赤裸的双足踏过腐叶、断枝和冰凉的石块,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这并非刻意控制,而是这具新生躯体的本能,对力量的精妙运用已刻入骨髓。
他的眼神依旧空荡,像两颗蒙尘的琉璃珠,倒映着前方晃动的斗篷背影和林木不断后退的景象。信息如潮水般涌入他空白的感知,却无法形成任何有意义的思绪,只有最原始的“接收”。
风声…是流动的,带有不同的力度和方向,擦过皮肤,带来温度、湿度的细微变化。 光影…是跳跃的,在叶片间闪烁,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和远近(虽然缺乏深度解读)。 气味…是混杂的,泥土的腥腐、草木的清香、远处隐约的花香、还有前方斗篷人身上极淡的、一种类似陈年古籍和冷铁的晦涩气息。 声音…是层次的,远处鸟鸣虫嘶,近处脚(他自己的)下微不可闻的摩擦,前方斗篷人几乎不存在的脚步声,以及…更远处,某种大型野兽低沉的呼吸和磨爪声?
斗篷人突然停下脚步。
陈默也立刻停下,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迟滞。他空茫的目光“看”向前方一片略微稀疏的林地。
那里,一头体型远超寻常、獠牙外凸、眼珠猩红的山魈,正缓缓从一簇茂密的灌木后站起身。它粗壮的前肢捶打了一下覆盖着苔藓的岩石,发出沉闷的咚声,涎水从嘴角滴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这两个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尤其是几乎赤裸、散发着鲜活气血气息的陈默。狂暴的凶煞之气弥漫开来。
这是一头快要成精、被此地阴戾之气滋养得异常凶暴的畜生。
斗篷人没有回头,沙哑的声音平淡无波:“看到了吗?杀戮的欲望,最低等的形态。它的肌肉绷紧程度,预示扑击。唾液分泌,预示饥饿与攻击倾向。喉部震动,预示咆哮与威慑。”
他像是在解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展品。
山魈被斗篷人无视的态度激怒,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肢猛地蹬地,裹挟着一股腥风,化作一道灰褐色的影子, primarily 扑向看似更易得手的陈默!利爪撕裂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陈默空白的瞳孔中,倒映出那急速放大的凶暴身影,獠牙、利爪、猩红的眼珠…这些动态的、充满威胁的影像,再次触动了那深埋的战斗本能。
他的身体瞬间进入一种极静到极动的状态。
但这一次,与之前纯粹依靠力量和速度碾压剥皮客时有所不同。
在山魈扑来的瞬间,他那空白的感知似乎捕捉到了更多的东西:山魈扑击时前肢肌肉的细微颤动预示了落点、它咆哮时颈项暴露出的脆弱血管、它扑击时下腹空门大开…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浮光掠影,在他空无一物的识海中一闪而过,未能形成思考,却直接引导了他的身体反应。
他没有硬撼,而是在利爪即将临体的刹那,身体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极小角度的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最锋锐的爪尖!同时,他的右手并指如刀,并非漫无目的地攻击,而是精准地、如同手术刀般,顺着山魈扑击的力道,闪电般刺向它暴露的颈侧动脉!
噗嗤!
一声轻响!快、准、狠!
指尖蕴含的凶戾气血瞬间爆发!不仅洞穿了皮毛,更直接撕裂了血管甚至颈椎!
山魈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扑击的势头戛然而止,猩红的眼珠中狂暴迅速被难以置信和死寂取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两下,便再无声息。鲜血从颈侧汩汩涌出,染红了地面的腐叶。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效率高得可怕。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浪费一丝力气,仿佛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
陈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指尖。鲜血的温热触感和腥气传入空白的感知。他偏了偏头,似乎有些“好奇”地看着那迅速扩散的暗红色,然后又抬起手,模仿了一下刚才刺击的动作。
斗篷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哦?”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一丝意外和探究意味的音节。
“不仅仅是本能反击…开始无意识地捕捉并利用猎物的‘特征’和‘破绽’了么?”沙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战斗经验的碎片…正在这空白画布上…凭借最基础的感知本能…自行重组?”
“无需记忆…身体…灵魂…已然记住了如何最高效地…毁灭。”
这比他预想的进度还要快!这具身躯对战斗的“天赋”,或者说凶兵本质对杀戮的“亲和”,远超寻常!
他走到山魈的尸体旁,瞥了一眼那精准致命的伤口,然后又看向陈默那依旧茫然、却刚刚完成了一次高效猎杀的脸庞。
“清理掉。”斗篷人淡淡地命令,指向陈默沾血的手指和身上溅到的血点,“用你的‘气’。”
陈默茫然地看向他,又看向自己的手。他不懂什么是“气”,但“清理”这个指令似乎触动了什么。他看着指尖的鲜血,那湿润、粘稠的触感让他空白的感知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适”。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经脉中那沉寂的、融合了凶兵之力与熔金气血的能量微微一动,顺着手臂流转至指尖。
嗤…
极其细微的声响,仿佛水滴落在烧红的铁块上。
他指尖沾染的鲜血和身上零星的血点,竟在瞬间被蒸发、净化,消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指尖恢复光洁,只是那新生的皮肤下,似乎有极淡的琉璃光泽一闪而逝,旋即隐没。
并非刻意驱动琉璃盏的力量,更像是这新生能量自带的一种极基础的、排斥污秽的特性。
斗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记住这种感觉。毁灭,包括毁灭痕迹。纯粹的力,也需掌控入微。”
他不再多言,继续向前走去。
陈默沉默地跟上,空茫的眼神扫过地上山魈的尸体,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那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刚才的高效猎杀和净化血迹,对他而言,与呼吸一样自然,是身体对外界刺激的本能回应。
他的空白,正在被最原始、最残酷的生存与战斗图景,涂抹上最初的、冰冷的底色。
斗篷人的“教学”冷酷而直接,以死亡为教材,以本能为笔。 空白的画布上,杀戮的笔触自行勾勒出高效的轨迹。 无需记忆的战斗艺术,正於沉寂的灵魂深处悄然苏醒。 跟随的脚步之後,只留下迅速冰冷的屍骸与无声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