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腥臭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过度发酵的生命力,几乎令人作呕。陈默趴在厚厚的、潮湿的腐殖层上,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新旧交加的伤势。冰冷的雨水从无法看见的高处滴落,敲打在巨大的叶片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混杂着四周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低吼。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缓缓蠕动、重新闭合伪装成地面的恐怖巨口,覆盖其上的苔藓和菌类再次变得“自然”,仿佛刚才那致命的袭击只是一场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腥臭和溅落在周围的粘液,证明着危机的真实。
空明状态强行压下生理性的不适和惊悸,飞速分析着环境。
【环境分析:超高频生命能量环境。植被茂密,光线匮乏,湿度饱和。存在大量未知生物反应,具有高度伪装性及攻击性。】
【威胁评估:极高。常规感知手段受限,危机四伏。】
【自身状态:重伤(空间传送加剧伤势),能量紊乱(命傀邪元受环境生命能量刺激躁动,蚀界暗源气息微弱但存在)。】
必须立刻离开这片开阔地,寻找相对安全的庇护所处理伤势。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目光扫过那件救了他一命的、仍握在手中的金属工具,以及怀中再次沉寂的暗蓝色圆盘。圆盘在此地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失去了目标,或者与此地能量格格不入。而储物戒中的黑色玉盒也恢复了沉寂,但那丝凋零死寂之意似乎对刚才那怪物产生了奇效。
此地生机过于磅礴,反而使得“死亡”本身成了一种显眼且具有威慑力的东西?
他捡起一根坚韧的藤蔓充当临时拐杖,小心翼翼地移动,尽量避开那些看起来过于“肥沃”或形态诡异的植被。每一步都陷入柔软的腐殖层,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浓雾和密集的植被严重阻碍了视线,他只能凭借空明状态对能量流动和细微声音的捕捉,勉强辨认方向。他选择向地势稍高的地方移动,期望能获得更好视野。
林中光线昏暗,各种发光的苔藓、真菌和昆虫提供了微弱的光源,勾勒出光怪陆离的景象。巨大的、色彩艳丽的昆虫振翅飞过,发出低频的嗡鸣;远处传来不知名巨兽沉闷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颤;头顶的藤蔓间,时有滑腻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尽量收敛气息,将命傀邪元的波动压制到最低,但那与周围环境截然相反的冰冷死气,依然像黑夜中的烛火,吸引着某些存在的注意。
噗!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陈默猛地侧头,一道细长的、黏糊糊的舌头擦着他的耳际射过,黏在了他身后的一棵巨树上,收缩回去时,带走了一大块树皮和附着的昆虫。
他抬头,看到浓密的树冠阴影中,数对闪烁着贪婪绿光的眼睛缓缓睁开。
不能停留!
他加快脚步,不顾伤势,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垂落的藤蔓间穿行。
突然,他脚下一滑,仿佛踩入了某种流沙般的陷阱!低头一看,脚下的腐殖层和落叶竟然在向下流动!这是一个隐蔽的沼泽泥潭!
他立刻试图后退,但泥潭拥有可怕的吸力,瞬间已淹没了他的小腿!
并且,泥潭之下,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数个长满瘤节、如同腐烂树枝般的触手探出泥面,悄无声息地缠向他的双腿,力量大得惊人,要将他拖入深渊!
危急关头,陈默眼中寒光一闪,一直压抑的命傀邪元猛地向下灌注!同时,刻意引动储物戒中黑色玉盒的一丝气息,顺着邪元逼向那些触手!
冰冷的死寂与凋零之意瞬间蔓延!
嗤嗤嗤!
那些缠绕他腿部的触手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收缩回去,表面迅速变得干瘪发黑,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生命力!就连他周围的泥潭,也暂时停止了流动,变得板结。
陈默趁机全力挣脱,狼狈地爬回坚实地面,心有余悸。
果然,极致的“生”与极致的“死”在此地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克制。但这招不能常用,每一次引动玉盒气息都风险极大,且命傀邪元的消耗也会加剧他与环境的冲突。
他继续跋涉,终于找到一处相对干燥的、由几块巨大岩石和倒塌巨木形成的天然凹陷,勉强可以容身。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能一定程度上隔绝湿气和隐藏气息。
他瘫坐在凹陷深处,终于得以稍作喘息。
检查伤势,情况不容乐观。空间传送的撕扯让内伤加重,肋骨可能又裂开了,脏腑移位。外伤更是无数,不少伤口在潮湿环境下已有发炎溃烂的迹象。
他尝试再次沟通储物戒。或许是因为离开了赤荒界那特殊的环境干扰,或许是因为伤势过重导致神识波动异常,这次,神识竟然艰难地穿透了戒指的阻隔!
他心中一动,立刻集中意志,首先取出了那瓶所剩不多的复元丹,又取出了一小壶清水和些许肉干。
清水和食物入口,稍微缓解了干渴和饥饿。复元丹的药力化开,开始缓慢修复内腑。
但他需要的远不止这些。他需要更有效的疗伤药,需要处理外伤,需要了解这个世界!
他忍着神识的刺痛,继续在储物戒中翻找。
终于,他又找到了几样有用的东西:一小瓶效果更好的玉髓膏(外敷疗伤,生肌化瘀),几张驱邪符和护身符(在此地不知效果如何),以及那几枚记载着杂事的玉简。
他先是小心地脱下破烂的衣服,用清水勉强清洗伤口,然后将玉髓膏仔细涂抹在全身各处伤口上,一股清凉之意暂时压下了灼痛。又吞下几颗复元丹,盘膝坐下,试图引导药力疗伤,并调理躁动的命傀邪元。
在这个过程中,他拿起一枚玉简,贴于额头,神识沉入。
玉简中大多是厉沧海记录的巡天司公务、修炼心得、以及一些修真界的见闻。他快速浏览,寻找任何可能与当前处境相关的信息。
突然,一段不起眼的记录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厉沧海在一次追剿“天命阁”残党任务后,随手记下的零散信息:
「……据俘获之低级执事残魂供述,天命阁似不止活跃于本界,其踪迹曾现于数个遥远荒僻、法则迥异之‘碎片世界’或‘边陲秘境’……彼等称此类地域为‘遗落苗圃’或‘退化林渊’……」
「……阁中高层似于此等地域寻找某种‘原初之种’或催化某种‘蜕变’……危险……需警惕……」
遗落苗圃?退化林渊?原初之种?蜕变?
陈默猛地睁开眼,看向这片生机勃勃到诡异、危险重重的雨林。
这里,难道就是天命阁所谓的“遗落苗圃”或“退化林渊”?
他们在这里寻找什么?那“原初之种”又是什么?
而自己,阴差阳错,竟然也来到了这里?
就在他思绪翻腾之际——
沙沙沙……
一阵明显不同于风雨声、也不同于虫鸣的、缓慢而持续的摩擦声,从岩石外的密林中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规律性。
仿佛有什么体型巨大的东西,正在从容不迫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树干?
陈默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浓雾之中,一个巨大无比、模糊扭曲的阴影,缓缓显现轮廓。
那似乎是一条……蛇?或者类似蛇的生物?
但其体型之巨,远超想象!仅仅显露出的部分躯体,就比他所藏身的巨石还要粗壮!暗沉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湿滑冰冷的光泽,其上似乎还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藤蔓,与森林几乎融为一体。
它缓慢地移动着,巨大的身躯摩擦过古老的巨树,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它所过之处,周围的虫鸣和兽吼都瞬间消失,陷入一种死寂的敬畏。
而在那巨大头颅的方向,隐约可见两点幽深的、毫无感情的琥珀色巨眼,如同两盏死亡的灯笼,在浓雾中缓缓移动。
它似乎并非发现了陈默,只是在例行巡弋它的领地。
但即便如此,那源自食物链顶端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已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陈默几乎无法呼吸!
他死死蜷缩在岩石凹陷内,一动不敢动,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这雨林的危险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他刚刚摆脱赤荒的死寂,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更加生机盎然、却也更加步步惊心的……绿色地狱!
那巨蛇般的生物缓缓游过,并未停留,沉重的沙沙声逐渐远去。
直到那威压彻底消失,陈默才敢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至少弄清楚这里的基本情况。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暗蓝色圆盘上。
它在这里,真的毫无用处吗?
还是说,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再次激活?
他回想起在祭坛时,是苍白月光提供了能量。
那么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抬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缝隙,试图寻找天空。
而就在这一瞥之间,他隐约看到,那被枝叶分割的、灰蒙蒙的天空中,似乎……不止一个光源?
除了那暗淡的、无法分辨位置的日轮(如果存在的话)的微光,似乎还有另一个……更加巨大、散发着朦胧绿辉的天体的轮廓,在浓雾和树冠之后若隐若现?
这个世界,难道不止一个“月亮”?
而那绿色的“月亮”,是否蕴含着不同的能量?
陈默的心中,再次升起强烈的探究欲与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