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幽绿的月光被层层叠叠的巨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洒落在布满腐殖质的泥地上,将那串奇异的脚印映照得愈发清晰。
陈默屏息凝神,半身生机盎然、半身死气沉沉的诡异状态让他对环境的感知变得极其敏感而矛盾。左耳能听到最细微的昆虫振翅,右耳却仿佛被一层冰冷的薄膜隔绝,只能捕捉到模糊的死亡回响。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脚印前行,每一步都轻若鸿毛,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金属工具紧握在手,暗蓝色圆盘收回怀中,那枚新得的生死平衡珠在储物戒内沉寂,但其存在本身就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体内激起细微却持续的涟漪,不断调和又刺激着那半生半死的状态。
脚印的主人显然对这片雨林极其熟悉,选择的路径巧妙地避开了那些明显的危险区域,如隐藏的沼泽、垂挂的毒刺藤蔓、以及某些散发着诱人香气实则致命的妖花。
然而,随着追踪的深入,陈默的空明状态逐渐捕捉到一丝不协调。
这脚印……太清晰了。
在这潮湿多雨、落满枯叶的雨林中,除非是刚刚留下,否则脚印很快就会被自然活动掩盖。但这串脚印,却清晰得仿佛刻意印下,指引方向。
是陷阱?还是某种邀请?
他放缓速度,更加警惕地观察四周。雾气在绿月光下缓缓流动,如同活物,偶尔凝聚成模糊扭曲的形状,又悄然散开。远处传来的兽吼虫鸣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韵律。
前方的地势开始微微隆起,出现了一片相对稀疏的林区,巨大的蕨类植物取代了参天巨木。脚印延伸向一片被浓雾笼罩的、隐约可见的石壁之下。
陈默伏低身体,借助蕨叶的掩护,缓缓靠近。
石壁之下,雾气稍淡,隐约可见一个天然的岩洞入口,入口处布置着简陋却有效的警戒——几根纤细的、几乎透明的丝线连接着悬挂的、内部盛有未知液体的 hollow 果壳。若有生物贸然闯入,必将触动机关。
脚印在洞口消失了。
洞内有微弱的火光摇曳,映出模糊的人影,以及……低低的交谈声!
不是兽语,也不是无意义的嘶鸣,而是某种具有明确音节和语法结构的语言!虽然语调古怪,发音奇特,但确确实实是智慧生物的语言!
陈默心中一震,立刻将神识凝聚到极致,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洞口,试图捕捉洞内的对话。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词汇,但结合语气和少数能勉强辨析的音节,空明状态开始艰难地解析:
“……‘绿母之月’……愈发活跃……‘苍白之眼’……也在靠近……周期不对……”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忧虑的声音。
“……外围的‘活化林’在扩张……‘噬藤姥妖’的巢穴塌了……动静很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带着警惕和好奇。
“……必须……在‘双月同辉之巅’前……找到‘圣所’……否则……‘大蜕皮’……无人能挡……”苍老声音更加沉重。
“……那些‘天外坠物’的碎片……能量很诡异……长老们还在争论……”年轻声音回应。
“……小心……‘巡林者’报告……有陌生的‘死亡气息’……在附近出现……很微弱……但……不容忽视……”苍老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丝警觉。
洞内突然沉默下来。
陈默心中一凛,立刻将神识收回!对方感知到了他体内那半死气息的探查!
几乎在同时,洞内火光猛地一晃!一道纤细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洞内射出,悄无声息地落在洞口,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蕨林!手中握着一把打磨锋利的、闪烁着绿芒的骨刃!
这是一个类人生物!
她(从体态判断)身材高挑纤细,肤色是适应雨林的深橄榄色,上面有着淡绿色的、如同叶脉般的天然纹路。头发是墨绿色的,如同垂顺的藤蔓,五官精致却带着野性的锐利,尖长的耳朵微微颤动。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瞳孔是竖立的翠绿色,如同猫科动物,此刻正闪烁着冰冷警惕的光芒,快速扫过陈默藏身的区域。
她身上穿着用某种坚韧叶片和兽皮简单缝制的衣物,露出线条流畅、充满爆发力的四肢。
陈默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半死状态此刻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那生机部分与雨林共鸣,死亡部分则如同冰冷的岩石,完美地融入了环境。
那女性生物的目光几次扫过他藏身之处,似乎略有疑惑,但并未完全发现。她侧耳倾听片刻,对着洞内说了句什么(音节短促,似乎是“安全”或“误判”),然后再次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退回了洞内。
陈默缓缓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息。
绿母之月?苍白之眼?活化林?噬藤姥妖(是指那个洞穴怪物?)?大蜕皮?圣所?天外坠物(指巡天司镜使的残骸?)?
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指向这个诡异的雨林世界有着自己独特的运行法则、灾难周期和文明(哪怕只是原始部落文明)!而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外界来的事物(天外坠物),并且对“死亡气息”(很可能指他)保持警惕。
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在寻找一个叫“圣所”的地方,以应对所谓的“大蜕皮”。
圣所……会不会与那暗蓝色圆盘有关?或者与离开这里有关?
就在他思索之际,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暗蓝色圆盘,忽然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温热感!
这一次,并非指向某个方向,而是散发出一种轻微的、脉冲式的波动,仿佛在……共鸣?
而共鸣的源头,似乎就在那岩洞的深处?
难道这些土着生物手中,有与圆盘同源的东西?还是说,那岩洞本身有什么特殊?
陈默的心再次活络起来。
硬闯肯定不行,刚才那个女性生物的敏捷和警惕性就极高,洞内显然还有更多人。
必须想办法接触,或者……潜入?
他仔细观察着那个岩洞入口的警戒布置和周围环境,空明状态飞速计算着潜入的可能性和路径。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奇异悠长的、如同某种号角般的声音,从雨林的极深处传来,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虫鸣兽吼。
洞内立刻传来一阵骚动,脚步声变得急促。
紧接着,之前那名女性生物和另外几个同样装扮、但体型略有不同的土着(有男有女,甚至有一个看似年长的老者)迅速从洞内冲出,脸上都带着凝重和急切的表情,似乎收到了某种紧急召唤。
他们甚至来不及仔细收拾,只是迅速熄灭了洞内的火光,然后便动作迅捷地、如同融入森林的幽灵般,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在浓密的雾气与蕨林之中。
转眼间,岩洞变得空空荡荡。
只留下那依旧散发着微弱脉冲波动的共鸣源,以及一个毫无防备的……入口。
机会!
陈默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藏身之处现身,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警戒丝线,如同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漆黑的岩洞之中。
他倒要看看,这能与圆盘产生共鸣的,究竟是什么?
以及,这些雨林土着,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