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陡峭石阶之上，暗红雾气如同粘稠的血浆，缓缓流淌。刺骨的寒意与沉重的龙威交织，压迫着每一寸空间。岩壁上的红霜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陈默和莎依拉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壁，全身肌肉紧绷，呼吸几乎停止，目光死死锁定在前下方那悬浮的灰袍人身上。
他（或它）转头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僵硬感，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终于，那张脸完全转了过来，暴露在雾气与陈默指尖微弱的星辉光芒之下。
没有预想中覆盖鳞片的恐怖面孔，也没有空洞的眼窝或裂至耳根的大嘴。
那是一张……人类老者的脸。
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刀刻，透露出无尽的沧桑。肤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仿佛久未见日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并非古井无波，也非疯狂扭曲，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剥离了所有情感的……冷静。
如同万年寒冰，又如同运转无误的机械。他的眼神扫过陈默和莎依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审视般的观察与分析。
这张脸，陈默见过！
在黑沙堡的大厅，在那位佝偻老者（守夜人长老）的身后，静立的两名黑袍人之一！那个被磐岳隐晦提醒需要小心的——“影梭”！
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龙渊边缘，这处连毒牙都不敢深入的“秘密入口”之下！
他是跟踪而来？还是……早就等在这里？
巨大的疑问和更深的警惕瞬间充斥陈默的心头。空明状态在巨大的压力下艰难运转，试图分析对方的状态和意图，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如同泥牛入海，对方的气息完全内敛，感知不到任何能量波动，仿佛与周围的死寂雾气融为一体。
莎依拉也认出了对方，碧瞳中充满了惊疑不定，下意识地向陈默靠近了一步。
双方在这陡峭险峻的石阶上，隔着数丈距离和浓稠雾气，陷入了诡异的对峙。
最终还是影梭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干涩、平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你们不该来这里。”
陈默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前辈在此，是奉命阻拦，还是另有要事？”
影梭那冰冷的眼睛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依旧平淡：“长老的命令是观察与记录，非必要，不干涉。”
观察？记录？陈默立刻抓住了关键词。黑沙堡的老者果然并未完全信任他们，派出了影梭尾随监视。但“非必要不干涉”又是什么意思？是指他们之前与拾荒者、与墟噬兽的战斗都属于“必要”范畴，所以他没有出手？还是指……另有深意？
“那此刻前辈现身，是属于‘必要’了？”陈默试探着问道。
影梭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陈默二人，投向他们身后那无尽的暗红深渊，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般的光芒一闪而逝。
“龙渊深处，能量读数异常攀升。有高优先级目标正在苏醒。根据守夜人条例第731条，当监测到可能导致‘门’稳定性下降的异常活动时，观察者权限提升，可采取必要措施。”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守夜人内部的术语，冰冷而客观，仿佛在执行某种预设的程序。
高优先级目标？导致‘门’稳定性下降？陈默立刻联想到星枢碎片，以及那可能存在的、陨落于此的真龙残魂！
“前辈所指的必要措施是？”陈默沉声问道，体内力量暗自提聚，防备着对方突然发难。
影梭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干枯苍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他并非指向陈默，也不是指向深渊，而是指向了侧下方不远处，那片浓稠雾气中一个不起眼的、向内凹陷的岩窟。
“根据计算，从此处进入，遭遇‘龙煞’及活性残骸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可相对安全抵达目标能量源外围区域。”他平静地陈述道，仿佛在提供一份最优路径分析报告。
他竟然……在指路？
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提供了一条看似更安全的路径？
这完全出乎了陈默的意料！磐岳的警告言犹在耳，这影梭的行为却如此诡异难测！
是陷阱？还是他口中的“守夜人条例”真的在驱动他做出这种看似有利于己方的行为？
空明状态疯狂计算着各种可能性，但信息太少，无法得出确定结论。
“为何帮我们？”陈默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影梭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再次看向陈默，这一次，陈默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了他体内那微妙平衡的力量体系上，尤其是在那被隔绝的蚀界暗源处，微微停留了一瞬。
“你的‘变量’超出数据库记载。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对‘既定轨迹’的干扰。”影梭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而当前‘既定轨迹’指向的结果，与守夜人核心指令冲突。引入高优先级变量，或可提升任务成功率。”
变量？既定轨迹？核心指令？
影梭的话语仿佛加密的电文，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术语。但陈默大致明白了一点：自己这个身负多种矛盾力量的“异数”，在影梭或者说守夜人的某种计算中，成为了一个可以打破某种不利局面的“关键棋子”？
所以他才选择“帮助”，是为了利用自己这个“变量”去达成守夜人的某个更深层的目的？
这并非善意，而是一种基于冰冷计算的……利用。
但无论如何，眼下这条路径，似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失去引路骨符，强闯下方那龙煞弥漫、危机四伏的主路径，成功率微乎其微。
“那条路径的终点是哪里？”陈默追问。
“目标能量源（星枢碎片）外围。但警告：该区域存在高浓度‘龙怨残响’，对精神意志有极强的侵蚀性。同时，有百分之六十七的概率遭遇‘巡骸者’。”
龙怨残响？巡骸者？又是两个未知而危险的存在。
“巡骸者是什么？”
“龙渊守护机制的一部分。由陨落真龙不甘意志驱动龙煞，附着于古老战死者遗骸形成的战斗单位。无智慧，仅存战斗与毁灭本能，对一切生灵抱有绝对敌意。实力不等，弱可比筑基，强……未知。”
由龙魂驱动的战斗傀儡！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这龙渊，果然是一步一杀机。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指路。”陈默压下心中的波澜，对影梭拱了拱手。无论对方目的为何，至少目前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
影梭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那悬浮的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雾气般，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消失在陈默和莎依拉的感知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阶上恢复了死寂，只有深渊中暗红雾气的翻滚和那无处不在的龙威压迫。
莎依拉看向陈默，碧瞳中带着询问。
陈默沉默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影梭所指的那个岩窟方向。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他低声道，“跟紧我，小心‘龙怨残响’和‘巡骸者’。”
两人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沿着岩壁，向着那个凹陷的岩窟挪去。
岩窟入口不大，内部幽深黑暗，一股更加阴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从深处弥漫出来。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恨的龙吟嘶鸣，直接作用于神魂，让人心烦意乱，气血翻腾。
这就是龙怨残响！
陈默立刻运转空明状态，守住心神，同时将怀中最后一株发光植物取出，柔和的光芒驱散了些许黑暗，也带来一丝心灵的慰藉。莎依拉也全力收敛自然气息，紧守精神。
踏入岩窟的瞬间，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外界的龙威压迫似乎减弱了一丝，但那精神层面的侵蚀却陡然加剧！无数混乱、暴戾、绝望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们的意识防线！
陈默紧守空明，如同怒海中的礁石。莎依拉则依靠着自然生命的坚韧本能与之对抗。
岩窟内部通道曲折向下，四通八达，如同迷宫。地上随处可见散落的巨大骨骸，有些是属于不知名巨兽的，有些则明显是人类或类人生物的，大多残缺不全，上面残留着清晰的战斗痕迹。
影梭提供的路径似乎确实相对“安全”，他们前行了约莫一刻钟，除了精神上持续承受龙怨残响的冲击外，并未遇到实质性的攻击。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个较为宽阔的、布满了钟乳石般龙骨结晶的洞厅时——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通道中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陈默和莎依拉瞬间停下脚步，全身戒备！
下一刻，三道高大的身影，从前方的拐角处猛地冲了出来！
那是三具人形的骸骨！但它们并非普通骷髅，骨骼粗壮异常，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金属光泽，关节处覆盖着诡异的黑色角质层，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充满暴戾与死寂的魂火！
它们的手中，握着由巨大兽骨打磨而成的、缠绕着黑色龙煞气息的沉重骨刀！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破烂的、风格古老的甲胄碎片！
巡骸者！
而且一次就是三具！从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来看，至少都相当于金丹初期的修士！尤其是中间那具，骨骼更加粗大，魂火更加炽烈，恐怕有金丹中期的实力！
它们显然发现了生者的气息，没有任何迟疑，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灵魂层面的冲击），挥舞着骨刀，带着浓郁的死亡与毁灭气息，如同三道暗金色的闪电，猛扑而来！
战斗，瞬间爆发！
第二百一十八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