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悲大师的目光如同两道闪电,直直地射向幽月,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一般。幽月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视线,她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玄悲大师的视线在幽月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移动,最终落在了她左耳的那枚耳钉上。这枚耳钉若隐若现,仿佛承载着宇宙中的星辉,散发着微弱而神秘的光芒。它的存在就像是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等待着被人发现。
不仅如此,幽月周身还弥漫着一股即便她刻意收敛,也无法完全掩盖的气息。这股气息源自幽冥,冰冷而死寂,让人不寒而栗。它就像是从地狱深处飘来的寒风,带着无尽的哀伤和绝望。
然而,玄悲大师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敌意或惊讶。相反,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早已看穿了幽月的来历和底细。他静静地看着幽月,没有说话,只是用那深邃的目光默默地打量着她。
站在一旁的了尘,看着玄悲大师的反应,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却像被堵住了一般,最终只化作了一句干涩的疑问:“师叔……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玄悲大师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干涸河床上被微风拂过的涟漪一般,虽然看似平静,但其中却蕴含着无尽的沧桑和故事。他缓缓开口说道:“世间万物,皆有缘起缘灭,聚散离合,这一切都自有其定数。”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又似乎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叹息。老衲云游四方,历经无数山川河流,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然而,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我始终能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冥冥中牵引着我,就像夜空中的星辰,虽然遥远,但却始终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这股力量让我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以及一场生死攸关的劫数。于是,我便循着这股气息而来,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看看是否能解开这个谜团。
他的话语如同迷雾一般,让人难以捉摸,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只有真正经历过世事沧桑的人,才能略知一二。说完,玄悲大师缓缓地迈步走进屋内,他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自然而从容,仿佛这并不是一间简陋的土屋,而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庙宇。
他反手轻轻一带,那扇破旧的房门便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悄然合上,将屋外的寒风与清冷的月光都隔绝在外。这间狭小的土屋因为他的到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一切都变得安静而祥和。他的存在就像一座山,给这个原本局促的空间带来了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尘的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匆匆一瞥,而是仔细地、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尤其是当他的感知如同一台精密的雷达,清晰地捕捉到了尘体内那丝微弱却奇特地平衡着佛性与魔气的力量时,他那原本平静如湖水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明显的、复杂的波澜。
“果然如此……”玄悲大师轻声叹息,那叹息声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而飘忽,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沧桑。这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慨,更有深深的忧虑。
“佛骨燃尽,心灯将熄,本是绝路一条。然而,就在这死寂的灰烬之中,竟能得幽冥之力的浇灌,阴阳相互碰撞,产生出如此奇妙的变化。”他喃喃自语道,似乎对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感到既震惊又困惑:“了尘师侄,你这番际遇,可谓亘古未见,福祸……难料啊。”
了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剧烈地震颤起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玄悲师叔,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是如何一眼就看穿他的底细的。
不仅如此,玄悲师叔似乎对他佛骨燃尽、被幽月那特殊的幽冥之力“浇灌”而催生出这诡异平衡的过程了如指掌!这种对能量本质的洞察力,简直深不可测,让了尘感到无比震惊和敬畏。
“师叔……我……”了尘张口欲言,想要解释这一切,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段经历实在太过离奇,而且还涉及到幽月的秘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玄悲师叔解释清楚。
然而,玄悲大师却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温和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个人缘法,强求不得。机缘巧合,亦是天命。”玄悲大师缓缓说道,“你能于必死绝境中,凭借自身一点灵光不灭,觅得这一线匪夷所思的生机,亦是你的造化与坚持。”
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斥责之意,反而透露出一种深切的关怀和理解。了尘听着这些话,心中的紧张和不安渐渐被一种温暖所取代。
然而,就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玄悲大师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凝重起来,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身上:“只是……此路前无古人,凶险异常,可谓步步杀机,远超你想象。这平衡脆弱如累卵,一旦失控,佛魔之力反噬,顷刻间便会吞噬你的神智,摧毁你的肉身,甚至……灼伤你的魂魄,令你永世不得超生。你需时刻谨守灵台一点清明,莫要迷失在这看似强大的力量诱惑之中,切记,力量是工具,而非主宰。”
他的告诫如同洪钟大吕,在了尘的心头敲响,让他悚然惊醒,背后沁出一层冷汗。他之前确实为这新生的力量感到一丝欣喜,却未曾深入想过其背后隐藏的恐怖后果。
然后,玄悲大师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全身戒备的幽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态度平和:“这位女施主,身负幽冥之力,心藏深沉执念,杀伐果断,非是寻常之辈。然而,今日观之,你虽行于暗影,却亦有点化愚顽、导人向生之善举。你与了尘师侄这段因果,亦是缘法奇特,非是偶然。”
幽月眼神冰冷,并未因对方的夸奖而有丝毫动容,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如寒泉:“大师深夜来访,费此周章,不会只是为了点评我二人的功法与缘法吧?”她不喜欢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更不想绕圈子。
玄悲大师面对幽月毫不客气的冷硬,丝毫不以为意,脸上的平和依旧,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扰动他的禅心。“女施主快人快语,心直如箭。老衲此番前来,一是为确认故人师侄之安危,见他虽入奇途,却灵台未泯,稍感心安。二是……确实想向二位打听一事,此事关乎西北众生,或许亦与二位所追寻之事相关。”
“何事?”幽月言简意赅,警惕不减。
玄悲大师的神色稍稍凝重了几分,浑浊而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色:“老衲近年云游西北,发现此地多有异常。邪祟滋生之象远胜往年,人心亦普遍浮躁,戾气暗生。更隐约察觉,似乎有一股隐秘而强大的势力,如同暗流,在这片土地下涌动。他们暗中勾结妖邪,修炼阴毒诡异的功法,似有极大图谋。今日黑风隘之事,那些训练有素、能驱使噬骨兽的黑衣人,想必二位已然亲历,其手段之狠辣,组织之严密,绝非寻常。老衲想知道,二位对此股势力,可知晓多少?尤其是……他们与朝廷镇魔司内部,是否有牵连?”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毫不拖泥带水!
幽月和了尘心中同时一凛,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玄悲大师,果然不是偶然路过!他也在调查那个“秘密组织”!而且,他似乎掌握了一些线索,甚至怀疑到了镇魔司内部!
幽月微微沉吟,心中迅速权衡。这位玄悲大师修为高深,立场看似中立偏善,且与烂柯寺、了尘有渊源,或许可以成为暂时的信息共享者,甚至潜在的盟友。透露部分信息,或许能从他这里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或者确认一些猜测。
“不瞒大师,”幽月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我等也正在追查此事。据我所知,这股势力与朝廷通缉多年、恶贯满盈的要犯‘血手人屠’倪坤,关系极为密切。其触角盘根错节,似乎已深入镇魔司内部。磐石堡的赵坤百户,极有可能就是其安插的党羽之一。今日黑风隘的伏击,目标明确,计划周详,恐怕也正是冲着我等,或者说,是冲着我们可能掌握的秘密而来的。”
“赵坤……倪坤……”玄悲大师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世情的睿智光芒,仿佛这两个名字印证了他心中的某些猜测,“果然如此……牵扯到‘血手人屠’这等人物,又有镇魔司内应……多谢二位告知。如此看来,他们的图谋恐怕绝非小打小闹,西北之地,恐有大乱将起,生灵涂炭啊。”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幽月和了尘,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意图:“那么,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继续深入这漩涡之中?”
幽月毫不犹豫,语气坚定而冰冷:“此事已与我师门恩怨纠缠不清,更关乎我等自身生死,自会追查到底,不死不休。”
了尘也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小僧身陷此局,亦无法独善其身。唯有追查下去,方能厘清真相,或许……也能寻得一丝化解自身孽障的契机。”
玄悲大师点了点头,对二人的选择似乎并不意外。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两枚小巧的、由不知名枯木雕刻而成的符牌。符牌做工古朴,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路,只有天然的木理,入手温润,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
“此乃老衲平日静坐参禅时,以自身心禅之力慢慢温养的‘静心符’。”他将符牌分别递给幽月和了尘,“佩戴在身上,或可助你们平心静气,抵御些许外魔侵扰与精神蛊惑。尤其是……了尘师侄,你体内力量初定,如幼苗迎风,此物蕴含生机禅意,或能助你稳固心神,不易被魔念所乘。”
了尘恭敬地双手接过符牌。符牌刚一入手,便感到一股温和、宁静、充满生机的气息,如同初春的溪流,缓缓流入体内,拂过经脉,让他那丝因为玄悲师叔到来和谈及隐秘而略微躁动的佛魔之力,竟然真的安稳、驯服了几分。他心中感激,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师叔厚赐!此物对弟子确有大用!”
幽月也接过符牌,放在掌心仔细感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符牌中蕴含的是一种极为纯粹、平和的禅意之力,不带有任何强制性,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这股力量与她体内的幽冥之力属性相悖,却并非冲突对抗,反而像是一种温柔的中和与提醒,有助于她稳定心神,控制那日益增长的、源自幽冥的冰冷与死寂。她沉默片刻,也将符牌收起,对着玄悲大师微微颔首,算是表达了谢意。
玄悲大师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在了尘身上停留得尤其久,语重心长,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入了尘的心底:
“前途多艰,劫难重重。望二位好自为之。切记,佛魔之别,不在外力,不在表象,而在乎一心。心向光明,则魔亦可为护法;心堕黑暗,则佛亦能成修罗。守住本心,方是正道。切记,切记……”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告诫,又如同深深的祝福。
说完,他不再多言,仿佛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转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轻轻推开房门。清冷的月光再次涌入,将他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银边。他没有回头,迈步而出,身影如同融入月光般,几个闪烁间,便已消失在戈壁无垠的夜色和呼啸的风声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室的宁静和那淡淡的草木清香。
了尘紧紧握着手中那枚温润的静心符,望着师叔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见到长辈的激动,有被看穿秘密的惶恐,有对前路的迷茫,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玄悲师叔的话,如同警钟,在他耳边长鸣。
幽月则默默摩挲着手中的枯木符牌,眼神深邃如夜。玄悲大师的出现和话语,仿佛在原本就迷雾重重的棋局上,又投下了一颗分量极重的棋子,荡开层层难以预测的涟漪。他提供了线索,给予了帮助,却也带来了更多的疑问。他究竟是友是敌?是恰逢其会的慈悲高僧,还是……也是某盘笼罩西北、甚至更广阔天地的大棋上,一个早有布局的棋手?
星陨阁那无声的注视,镇魔司内部潜伏的毒蛇,黑衣人背后那庞大的秘密组织,以及这位悄然现身、理念独特的烂柯寺高僧……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势力,似乎都在向着西北这片荒凉而广阔的土地汇聚,如同百川归海。
风暴的中心,究竟在哪里?最终的爆发,又会是何等景象?
幽月感觉到,耳垂上的星辰耳钉,在那位高僧离去后,似乎又极其轻微地、短暂地温热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这愈发诡谲的局势。
夜色更深,风蚀堡在戈壁的寒风中沉默矗立,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