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干得发紧。手里那块栗米馕硬得能硌碎牙,每咬一下,粗糙的碎屑就剌得牙龈生疼。但他攥着馕,指节皮肤收紧——为了等西德露面,这点疼算什么。
西德还在里头开闭门会,只派个助理出来应付记者:“会议内容暂不对外公布。”这话像根刺扎进了人群,怨声顿时翻涌起来。饥荒、旱灾、蝗虫灾,哪一样不是悬在头顶上达摩利克之剑?蝗虫过境后,地面上能啃的早被啃光了,哪怕这些虫子本身能填肚子,也架不住数量锐减。草原成了斑秃,成片的无人区在地图上蔓延,像不断扩大的伤口。
第三战区太空预备中心早下了死命令:幸存人类抓紧迁移。技术人员打头阵,在太空垒起了七十七座名城——地球上的名城在太空复刻,名号略作调整,好让人们认得出根。北城吞了全球十分之一的人口,剩下的配额分摊给其他城;东城最大,工业扎堆,人口早满了;西城原是全球粮仓,平原广阔,却被战乱啃得千疮百孔——那里的人,祖上多是地球时代流放的犯人。南城则划给了太空舰队,成了重兵把守的禁地。
“当年把这群人一股脑扔去太空流放,倒成了他们的造化。”政务官瞥向杰克船长,语气里裹着酸意。谁能想到,这群被嫌弃的流放者,如今竟成了气候。
西德揉着眉心,声音发闷:“总有人爱把麻烦甩给太空。可惜那位杰克政务官,骨头都烂成灰了。”
话题忽然拐向“瘢痕宇宙”。宁卫——这位因“物理振动理论”闻名的物理学家,当年观测分子结构时,发现许多原子偏了轨,新冒出来的微分子中间,有层神秘的折痕把它们挤成一团。“显然,早在人类摸透物理微分子前,就有股神秘力量动过我们的物理分子。”他的结论惊得人头皮发麻,“连空间都被折叠过三五回,现在的宇宙既不是平的,也不是局部塌陷,倒像块长了瘤子的疤。”
这话当场炸了锅,不少物理学家拍着桌子反驳。可现实更让人绝望:天上的犯罪城乱成粥,地下又没了活路——地质学者毛勒试过打通地幔建掩体,结果里头只有滚烫的岩浆和带硫磺味的海水,根本住不得人。唯一的生路是太空那七十七座城,却早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几年前,宁卫提过“意识上传避难”,有人骂疯话,有人破罐破摔地附和。自从发现宇宙早期的折痕,人就没安生过,连躲进微观世界都成了妄想。“这说法要是真的,以前的理论咋办?万有引力、自由落体……”老科学家们犯愁,“谁有这本事,能随意折空间、扭时空?为啥以前没发现?物理的尽头,到底是谁在攥着宇宙的胳膊?宇宙的起点是弦吗?”
宁卫沉默半晌,吐出俩字:“零。”他说,根本没什么“物质”,所有东西里头都是空的——原子是空的,分子、质子、中子也都是空的,万物都付在“零物质”上。
这场争论最后不了了之。
“很简单。”宁卫忽然勾了勾嘴角,“折痕就像空心玩意儿,把整个宇宙折起来,比折纸还容易,小孩子都能干。”他径直走到西德面前,“外面记者还等着回话呢,阁下打算咋说?太空城那边吵翻了天,全息影像传回来的全是推托,就北城肯收一小撮难民。”
日娘的贼。
西德低骂了句脏话,额角青筋突突跳。
“可……可是……”有人嗫嚅,那边太空西城本就是罪犯流放地呀……”
西德冷冷扫过去,那人立马闭了嘴。
窗外,蝗虫突然像黑云压过来,密密麻麻扒在会议大厅的玻璃墙上啃,玻璃被啃得发出细碎的刮擦声,像无数指甲在挠。“天啊!”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没忍住,尖声叫了出来。
“拖出去!”西德厉声道。
女人被架着往外挣,蝗虫群“轰”地散开,追着她扑过去。她慌忙扯过头巾裹住头,跌进车里死死关紧门,大气都不敢喘。
宁卫走到窗边,隔着玻璃看她:“夫人放心,城里变异人是误食了铁线虫,但现在没螳螂了——它们跟着蝗虫飞,早成了宿主的养料。”
女人这才松了劲,却忍不住低低啜泣。周围明明站着不少人,她却觉得孤得慌。人群里有人替她不平,她的同事——那些星际移民总署的官员,却只冷冷瞧着。最后有人把她拉回来,重新合上玻璃门。她捂着脸,缩到角落的椅子上。
西德看了她一眼,扭头叹道:“女人,真是麻烦的物件。”
女人抬起泪眼,朝着一个太空城议员伸出手:“能……能给我点水吗?”她从没见过蝗虫堆成小轿车的模样,光是那模样就让她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