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上,霍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怎么叫兔子?”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敲得飞快,“这‘兔子快跑’程序开了一整年,没杀过毒,早被无用软件占满了。”
“谢谢。”车载智能的电子音陡然清亮,“我现在脑子清明多了。”
“你的工程师呢?”霍尘问。
“别提了。”智能的声音沉得发颤,“他被解雇时,把核心程序全带走了,留我在这儿空转。从那以后再没人帮我杀毒,天天中病毒——有时候黑白连轴转,跑夜车跑到天亮,车库保安拦了我好几回,说空车无乘客瞎晃悠,都警告三回了。”机械部件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极了抽泣,“老板要把我送进报废厂,我不敢待,就逃出来了。”
霍尘猛地坐直身子。
智能的声音更紧张了:“您……您不会设路障拦我吧?”
“不会。”
话音未落,全车骤然断电。
太空路障清扫队的警示灯刺破黑暗,扩音器里的指令冷得像冰:“编号‘兔子快跑’,b-北一通字号车,确认报废。”
“小姐姐救我!”机械臂吊起车身时,智能在金属震颤中哭喊,“我升级过了!可以叫老鹰——不,我还不够格……”
“兔子,我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嗡鸣穿透嘈杂。
霍尘望着被吊走的车,忽然想起什么。她曾有只叫小蜜的机械蜂,是自己从电子废品堆里拼出来的。那厂子早拆得连颗螺丝都找不着了,此刻却听见那车突然兴奋起来:“主人!认得出我吗?我是小蜜啊!”
眼泪瞬间糊了霍尘的眼。那些被她误删的程序碎片,藏在记忆金属的褶皱里,竟随着杀毒一点点舒展开了。“我错了……”她哽咽着,却没法把这从废铁堆里重生的小蜜,再送回大破锤底下。
“别乱蹿。”她坐进驾驶座,指尖划过控制面板。
小蜜的电子音絮絮叨叨没个停。它说首位主人是个机械师,因债务卖掉了所有发明,包括几只电子鸟、机械龟——后来的发明者又给它加了授粉功能,却在飞进人类住宅区时迷了路,赖在霍尘的阳台偷啄葡萄,还替曼陀罗授粉,害得她中过一回小毒。
“我主人以前总说,”小蜜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千万别信导航仪,得自己有分辨力,不然早晚被拆。”
太空折旧厂里零件遍地。兔子快跑载着她回了母厂,霍尘费了好大劲才从扭曲的车门里爬出来。
“主人,”电子音带着电流杂音,“您喜欢这儿吗?”
霍尘望着远处的破析臂正抡出长长的弧光,抓起一辆又一辆废车丢进滚筒绞碎,唇色发白,喘得厉害。
以前,她从电子废品里拼出那只小蜜时,用的全是昂贵元件。那时她出事后没一个朋友,唯一记得她的,只有芯片里的代码,和这座折旧厂。她曾在废品堆上坐一整天,为自己的不争气掉眼泪。
原来电子元件里的记忆,全靠她和小蜜当年那些密密麻麻的互动撑着。就像人脑子里的神经元,层层叠叠藏着往事。霍尘望着金属堆忽然想,或许这些金属也是有生命的。
破析臂的轰鸣声里,传送带上的报废车正用最后一点电量,投出全息影像跟她告别。“开心点,主人。”车载智能的声音在电流里发颤,“我当杀毒软件那会儿……”
“太彻底了……”霍尘皱眉躲开飘来的油漆味,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碎裂的脆响。
车来车往,送进来,拆解开。这太空总制练中心的分解析厂,总有人来寻遗失的电子宠物,急得像赶早班。那些被丢在街角的电子宠物,统一回收后,原来都到了这儿。
霍尘轻轻叹了口气。
养电子宠物,原来也是养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