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幽影教骑兵的伏击,妙光王佛一行四人不敢有丝毫停歇,借着夜色与复杂地形的掩护,向西疾行了整整一夜。直至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将荒原的轮廓从墨色中勾勒出来,他们才在一处风化严重的巨大岩山背阴处停下脚步。每个人都气喘吁吁,僧袍被夜露打湿,又被体温蒸干,反复数次,沾满了尘土与汗渍,紧紧贴在身上。连续的战斗与奔逃,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与心神,即便是修为最深的妙光王佛,眉宇间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净坚寻了一处岩缝,确认安全后,众人席地而坐,取出所剩不多的干粮和清水,默默分食。气氛有些沉闷,昨日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虽以己方成功突围告终,但幽影教如跗骨之蛆般的追杀,以及其在此地展现出的严密组织和强大势力,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前路漫漫,敌暗我明,镇西城是否真能成为希望的灯塔,还是另一个未知的险地,谁也无法预料。
“老师,那些邪教徒竟能在此荒僻之地精准设伏,恐怕我们的行踪,一直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净念咽下口中干硬的饼渣,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仔细回想着昨日的细节,从马贼的出现到幽影教骑兵的合围,时机拿捏得太过巧合,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在暗中窥视。
妙光王佛饮了口水,目光扫过眼前这片广袤死寂的戈壁,缓缓道:“此地虽荒芜,却并非绝地。幽影教在此经营日久,必有我等未知的传递消息之法,或是依托地脉邪气感应,或是驯养了特殊的异兽斥候。经此一役,彼等必加强拦截。此后行程,需更加谨慎,昼伏夜出或许已非万全之策。”
净言一边整理着药囊,清点着所剩不多的药材,一边接口道:“而且,越靠近镇西城,人流或许会增多,但也意味着幽影教的眼线可能更为密集。我们这僧侣装扮,目标太过明显了。”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四个行脚僧人在荒原跋涉本就扎眼,加之幽影教已发出必杀令,他们的形象特征恐怕早已传遍邪教据点。
妙光王佛沉吟片刻,道:“净言所言在理。抵达镇西城周边前,需稍作改扮,掩人耳目。”他看向净坚,“净坚,你身形魁梧,僧袍可暂作内衬,外罩寻常旅人穿的粗布斗篷,遮住头脸。净念、净言亦同。我等可假作前往镇西城讨生活的流民或行商护卫。”
净坚点头应下:“弟子明白。”这虽是小术,但在当前形势下,却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休息了约一个时辰,待体力稍复,日头也已升高,灼热的阳光开始炙烤大地。四人依照计划,找出备用的粗布斗篷换上,将僧袍掩藏在内,又以布巾裹头遮面,乍一看去,与在荒原上艰难求生的流民并无二致。只是妙光王佛那平和深邃的气质,以及净坚那龙行虎步的体态,仍与寻常流民迥异,但也只能尽力遮掩。
再次上路,他们不再完全循着传统的商道痕迹——那往往是敌人设伏的重点区域,而是由妙光王佛凭借其对地气流转的敏锐感知,净念凭借其过人的观察力,选择一些更为偏僻、难以行走,但却能最大限度避开视线和可能埋伏的路径。这些路径往往沿着干涸的古河床,穿梭于密集的风蚀土林,或是翻越崎岖的砾石山丘。
如此行了两日,路途愈发艰难。水源越发稀少,偶尔找到的一两处小水洼,也多是咸涩难饮。携带的清水所剩无几,干粮也即将见底。白日的酷热与夜晚的严寒交替折磨着他们的身体。更令人心悸的是,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邪气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背景噪音般始终存在,提醒着他们依旧处于危险之中。
第三日午后,他们正在一片一望无际、布满黑色砾石的戈壁滩上跋涉,烈日当空,热浪扭曲着视线,脚下的石块烫得惊人。每个人都感到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老师,前方似乎有动静!”负责在前方探路的净念忽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手指向远方。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有烟尘扬起,并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声。那声音不像是马蹄声,更为沉重、杂乱。
“小心靠近,探明情况。”妙光王佛示意众人放低身形,借助砾石的掩护,缓缓向前摸去。
随着距离拉近,眼前的景象让四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前方是一片巨大的洼地,洼地之中,竟有上百名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民夫,在数十名手持皮鞭、凶神恶煞的监工驱赶下,如同蚂蚁般忙碌着。他们正在开采一种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黑色石头,并将开采出的石块搬运到洼地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已经初具规模的、风格诡异狰狞的黑色石砌建筑底座,形似一座小型祭坛,却散发着与幽影教同源的阴邪气息!祭坛周围,还插着几面绘制着扭曲蛇形图案的黑旗。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洼地边缘,堆积着不少民夫的尸体,大多皮包骨头,死状凄惨,显然是被活活累死或打死的。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一股淡淡的、与那黑色石头相关的腥涩气味。
“是幽影教!他们在强迫民夫修建邪祀据点!”净坚咬牙低吼,眼中怒火燃烧。这些民夫,一看便是被掳掠或强征来的无辜百姓。
净言更是握紧了拳头,身为医者,他对这种草菅人命的行径痛恨至极。
妙光王佛面色凝重,目光扫过那祭坛底座和开采的黑色石头,沉声道:“此石名为‘幽冥铁’,蕴含阴煞之气,是布置邪阵的常用材料。在此荒僻之地修建此等规模的祭坛,绝非小事。看来,幽影教正在构建一条通往镇西城的邪气脉络,或是在为某个大型仪式做准备。”
他观察到,那些监工虽然凶恶,但修为普遍不高,多是些粗通邪术的底层教徒。真正的威胁,可能隐藏在暗处,或者尚未抵达。
“老师,我们是否要救下这些民夫?”净念低声问道,虽然敌众我寡,但眼见如此惨状,实在难以袖手旁观。
妙光王佛沉吟不语。救人固然是慈悲本怀,但此刻他们身负关乎此界存亡的重任,行踪已然暴露,若在此地贸然出手,不仅可能救不了人,反而会打草惊蛇,将自身陷入绝境,耽误了前往镇西城传递消息的要事。这其中的权衡,极其艰难。
就在他思索之际,洼地中异变突生!
一名年老的民夫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或许是出于绝望,扛着一块沉重的幽冥铁矿石,脚下一个踉跄,连人带石摔倒在地。旁边的监工见状,不由分说,举起皮鞭就没头没脑地抽打下去,骂声不绝。
“老不死的!敢偷懒!打死你!”
老人的惨叫声和哀求声在空旷的洼地里显得格外刺耳。周围的民夫们面露恐惧与麻木,无人敢上前阻拦。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净坚心中的怒火。“住手!”他再也按捺不住,忘了伪装,猛地扯下头巾,怒吼一声,身形如电,从藏身的砾石后疾冲而出,几个起落便跃入洼地,手中长棍挟着风雷之势,直取那名行凶的监工!
那监工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小角色,哪是净坚的对手,只听“咔嚓”一声,皮鞭断裂,整个人被棍风扫中,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矿石堆上,昏死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洼地瞬间一静!所有民夫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净坚。而那些监工则反应过来,纷纷惊怒交加地拔出兵器,嘶吼着围了上来。
“有敌人!杀了他们!”
净坚毫无惧色,长棍横扫,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又将两名冲在前面的监工打翻在地。但他此举,也彻底暴露了行踪!
“唉……劫数如此。”妙光王佛轻叹一声,知道已无法避免。他对净念、净言道:“事已至此,速战速决,救下民夫,即刻撤离,不可恋战!”
“是!”净念、净言齐声应道,同时现身,扑向洼地。
妙光王佛则站在原地,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尤其关注那些可能隐藏的强者气息。同时,他双手合十,一股浩瀚的慈悲愿力悄然弥漫开来,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屏障,护住那些惊慌失措的民夫,避免他们被战斗波及,同时也在悄然瓦解着那些监工身上的邪气,削弱其战力。
净坚、净念、净言三人如同三把尖刀,插入监工队伍。净坚刚猛无俦,棍下无一合之敌;净念身法灵动,掌指间愿力吞吐,专破邪功罩门;净言则游走外围,银针与药粉齐飞,精准地让那些试图远程偷袭或施展邪术的监工失去战斗力。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碾压。这些底层监工,欺负民夫尚可,面对妙光王佛亲传的弟子,根本不堪一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数十名监工已全部倒地,非死即伤。
民夫们先是惊恐,继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与对妙光王佛四人的千恩万谢。
“多谢活佛救命之恩!”
“活佛慈悲!”
妙光王佛快步走入洼地,对众民夫温言道:“诸位施主莫怕,邪教已除,尔等速速收拾,各自逃命去吧。切记,往东或往北走,莫要再向西了。”
他让净言取出部分伤药和仅剩的干粮分发给民夫中受伤和体弱之人。民夫们感恩戴德,相互搀扶着,仓皇向洼地外逃去。
然而,妙光王佛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他知道,此地的动静,绝不可能瞒过幽影教。必须尽快离开!
“走!”他低喝一声,四人甚至来不及仔细搜查那未完工的祭坛,便迅速离开洼地,向着西方继续亡命奔逃。
就在他们离去后约半个时辰,一道笼罩在紫黑色邪气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洼地上空,看着满地狼藉和空无一人的工地,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
“废物!一群废物!竟让那妙光妖僧在此逞凶!传令下去,封锁前往镇西城的所有要道!绝不能让他们进城!”
啸声在荒原上回荡,预示着前方之路,必将更加血腥与艰难。而妙光王佛四人,在救下一批无辜生灵后,却不得不背负着更深的危机,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险地的荒原古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