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的走廊，血腥气混杂着断裂的木茬味，浓得化不开。
金条用爪子捂着鼻子，小眼睛里满是“你看，又搞砸了”的谴责，仿佛在说今晚的好觉又被搅黄了。
三具枯木傀儡正以一种高效到冷酷的姿态清理着现场。
丁一负责收敛尸体，丁二用抹布擦拭血迹，丁三则将破碎的兵刃和沾血的木板归拢到一起，准备一并销毁。
它们的动作精准而安静，像三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让这场血腥屠杀的余波，显得有种诡异的秩序感。
丁文靠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那根刚刚夺走了十几条性命的麻绳。绳子很普通，甚至还沾着马厩的草料味，可就在刚才，它成了世间最恐怖的绞索。
“唉……”
书房的门开了，丁守诚走出来，看着这满地狼藉，长叹一声，语气里竟有了一丝习惯成自然的麻木。
从白羽城秦钰伏法，到野猪林妖王授首，再到今夜的客栈血战，他这位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老秀才，心脏的承受能力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被动提升。
“爹，您没受惊吧？”丁文随手将麻绳扔给丁三。
“惊？”丁守诚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为父现在只觉得吵闹。这些人，就不能等我们睡醒了再来送死吗？”
丁文一愣，随即笑了。老爹这是……被自己带偏了？
“爹说的是，下次我提醒他们。”
丁守诚懒得理会儿子的插科打诨，他走到一具尸体旁，看着那人临死前惊恐扭曲的面容，眉头紧锁：“东宫影卫……这麻烦，比爹想象的还要大。太子这是要我们死在去神都的路上。”
“不大，只是开胃菜。”丁文走到桌边，看着那盘没动的牛肉，摇了摇头，“可惜了，这牛肉里下了‘软筋散’，糟蹋了。”
他说着，端起盘子，连同那壶下了毒的酒，一并从窗户扔了出去。
“你早就知道了？”丁守诚问。
“从进门那一刻起。”丁文回答得理所当然，“那掌柜的眼里藏着剑气，后厨的伙计走路下盘沉稳，连门口的迎客幡，都布着隔绝气息的微型阵法。这家店，从里到外都写着‘杀人越货’四个字。”
“那你还进来？”
“天黑了，总得找个地方落脚。而且……”丁文咧嘴一笑，“这家店，总得有人来收拾。现在，它就是咱们的了。”
他拍了拍手，对金条道：“去，楼下冰窖里应该还有半扇羊，拖出来。今晚吃烤全羊。”
金条一听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尾巴摇得像个风车，化作一道金光就冲下了楼。
丁文则看向自己的面板，心神沉入刚刚吸收的技能。
【易容术·千面（特殊技能）】：可模拟吸收过的目标气息，改变自身骨骼、肌肉结构，达到完美易容的效果。注：无法改变本质，可被高阶勘破类神通或法宝识破。
有点意思。
丁文心念一动，体内的骨骼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脸部的肌肉开始蠕动、重组。
丁守诚正看着傀儡们将最后一具尸体拖走，准备回房，一回头，却看到儿子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自己的模样！
身高、体态、容貌，甚至连眼神里那股子迂腐又无奈的书卷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你你……”丁守诚指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丁守诚”，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孽子！成何体统！竟敢幻化成你老子的模样！”
“爹，别激动，我试试新技能。”丁文开口，发出的声音也和丁守诚一般无二。
他甚至还学着老爹的样子，背着手，踱了两步，叹了口气，“唉，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你还说！”丁守诚气得拿起桌上的戒尺就要打。
丁文连忙变回原样，嬉皮笑脸地躲开：“爹，别气别气，以后冒充您去国子监开会，您不就能在家歇着了？”
“滚！”
父子俩正闹着，金条拖着半扇鲜嫩的肥羊跑了上来，后面还跟着丁一，丁一手里捧着从后厨搜刮出来的各种香料。
丁文不再跟老爹开玩笑，他接过羊，手法利落地在后院升起火。
屠神煞化作的火焰温度极高，却能精准控制。
他将羊肉里外用秘制的酱料涂抹均匀，架在火上，慢慢翻烤。
没过多久，浓郁的肉香便飘满了整个院子。
油脂被烤得滋滋作响，滴落在火焰上，激起一簇簇火苗，将羊皮烤得金黄酥脆。
丁文撕下一条最嫩的羊腿，递给丁守诚：“爹，尝尝。这野狼客栈的黑山羊，吃的是灵草，喝的是山泉，肉质比寻常妖兽还要鲜美几分。”
丁守诚本来还有些生气，可闻到这霸道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接过羊腿，吹了吹气，小心地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内里肉质软烂，香料的味道完美地融入了羊肉的鲜美之中，化作一股暖流涌入腹中，驱散了今夜所有的阴霾和疲惫。
“嗯……还……还行。”丁守诚含糊不清地评价了一句，吃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金条早已抱着一大块羊排啃得满嘴是油，幸福得直哼哼。
一夜喧嚣，归于平静。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客栈时，这里已经恢复了原样。
血迹被清理干净，破损的桌椅被换掉，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肉香。
丁文换了一身衣服，再次催动【千面】。
这一次，他变成了那个独眼龙掌柜的模样，连那只独眼中闪烁的阴鸷都模仿得入木三分。
他走到柜台后，拿起算盘，像模像样地拨弄起来。
丁守-诚则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商贾衣服，牵着马车，从后院缓缓驶出。
“掌柜的，结账。”丁守诚将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
“好嘞，客官慢走。”“独眼龙”丁文抬起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格外“热情”。
两人一问一答，配合默契。
丁守诚忍着笑，牵着马车，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客栈大门。金条趴在车辕上，狗头埋在爪子下面，整个狗都在抖，快要憋出内伤了。
直到马车走远，丁文才解除了易容，从后门离开，几个闪身，便追上了马车，重新坐回了车夫的位置。
“主人，你刚才那样子，太骚了！”金条终于忍不住，笑得在车板上打滚。
丁文敲了敲它的狗头，看向后方那家已经人去楼空的客栈，眼神平静。
从今天起，世上再无野狼客栈。只有一个关于黑店被神秘人一夜之间清扫干净的传说，会在江湖上流传。
而他们，只是一个赶着去神都赴任的孝子，和一位即将高升的老父亲。
马车驶上官道，向着朝阳，继续前行。
只是，丁文知道，昨夜的刺杀，仅仅是一个开始。太子既然动了手，就不会轻易罢休。前方的路，只会更加凶险。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来自张三疯的木牌，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屠神煞。
他非但不觉得畏惧，反而……有些期待。
神都，应该有很多“高档食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