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在幽燕大地。北平城的将军府内,炭火盆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肃杀。赵云攻克北平的捷报,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李胤集团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也彻底改变了河北的战略态势。
李胤负手立于新悬挂的巨幅幽州舆图前,目光沉静。图上,代表己方的蓝色箭头已牢牢钉在北平,而象征公孙瓒的红色势力,则萎缩至居庸塞以北、辽西一隅。
“主公,北平虽下,然公孙瓒未灭。”沮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缓步上前,与李胤并肩而立,手指点向辽西方向,“其溃逃之众,仍不下三万,皆是跟随他多年的百战老卒,尤其那残存的白马义从,战力不容小觑。若容其与乌桓峭王合流,据守险要,则辽西易守难攻,恐成疥癣之疾,遗祸将来。”
李胤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如刀:“公与所言,正合我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公孙瓒性情刚烈偏狭,此番惨败,必怀切齿之恨。若让其喘息,他日勾结胡虏,卷土重来,则北疆永无宁日。”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决然,“故此,必须趁其新败,人心惶惶,根基尽失之际,穷追猛打,彻底将其逐出幽州,乃至……殄灭!”
“然则,南线……”田丰面露忧色,虽留守真定,但通过快马与军报,对全局了如指掌,“袁绍绝非庸主,其麾下谋士如云。此前按兵不动,乃是忌惮我军兵锋与内部不稳。今若见我主力深陷辽西,难保不会心生异动。云长与儁乂将军虽勇,毕竟兵力有限。”
“元皓之虑,我岂能不知?”李胤转身,看向麾下核心文武,眼神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芒,“故此,对公孙瓒,需以泰山压顶之势,速战速决!对袁绍,则需示之以强,惑之以弱,让其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
他走向沙盘,开始下达一连串命令,语速快而清晰:
“传令赵云、太史慈!北平防务,交由子义之烈火营一万兵马并部分郡兵负责,严加守备,安抚民心,清点府库,尤其注意搜寻公孙瓒与乌桓、袁绍往来文书!”
“令赵云即刻整顿朱雀营主力,汇合张燕疾风骑,由北向南,沿鲍丘水进逼,压迫公孙瓒侧翼,断其西遁之路!”
“传令张飞!留部分兵马虚守居庸塞,做出大军仍在围困之假象,其白虎营主力,即刻东出军都陉,沿潞水北岸,向渔阳方向疾进!与子龙形成钳形攻势,务必将公孙瓒残部,锁死在潞水与鲍丘水之间的狭窄地带!”
“再令张辽!玄武营重骑,随我中军移驻蓟县,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投入战场,予敌最后一击!”
一道道军令如同精准的齿轮,带动着庞大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信使四出,马蹄声碎,打破了雪后的宁静。
此时,仓皇北遁的公孙瓒,正经历着人生中最狼狈的旅程。放弃居庸塞,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后一道可以倚仗的雄关。雪夜奔逃,士气低落,辎重尽弃,军中怨声载道。
“兄长,斥候来报,赵云部已出北平,正沿鲍丘水北上,其先锋距我已不足百里!”公孙越一脸惊惶地冲入临时搭建的营帐。
公孙瓒裹着沾染血污的裘袍,面容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猛地将手中的酒囊砸在地上,嘶吼道:“李胤!欺人太甚!难道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谋士关靖面色凝重:“主公,赵云自南而来,速度极快。若张飞再从西面堵截,我军将被困于潞水、鲍丘水之间,进退失据,形势危矣!为今之计,唯有加快速度,尽快抵达雍奴(今天津武清附近),那里水网密布,或可凭借地利稍作喘息,再图渡过潞水,东向与乌桓峭王会合!”
“乌桓……哼!”公孙瓒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那些贪婪的胡虏,索求无度,至今未见一兵一卒来援,反而不断催促钱粮女子。“传令!丢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全军轻装,速向雍奴前进!”
然而,李胤的“釜底抽薪”之策,远不止军事上的围追堵截。就在公孙瓒军艰难行进的同时,张燕的疾风骑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幽州北部,不仅彻底切断了公孙瓒与后方零星据点及乌桓的联系,更执行了一项秘密任务——散布消息。
“幽州儿郎们!公孙瓒穷兵黩武,屡战屡败,今已穷途末路!尔等何必随他陪葬?”
“镇北将军李公,仁义布于四海,厚待降卒,均田免赋!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
“乌桓人狼子野心,公孙瓒引狼入室,欲卖我幽州子弟与胡虏为奴!”
这些流言如同瘟疫,在寒冷与恐惧中,迅速在公孙瓒的溃军中蔓延。许多本就是被强征而来的幽州本地士卒,思乡情切,对公孙瓒勾结乌桓的行为本就不满,此刻更是军无战心。开始是三三两两,后来是成建制的逃亡,尤其是在夜间,逃亡者络绎不绝。
雪上加霜的是,张燕的骑兵还不断袭击公孙瓒派往各地、尤其是前往乌桓处求援催粮的信使小队,几乎将其通讯完全切断。公孙瓒如同变成了聋子和瞎子,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对内则人心离散。
与此同时,南线巨鹿。关羽一如既往地沉稳,每日巡视城防,操练军马,青龙营的旗帜在漳水北岸高高飘扬,军容严整,杀气内敛。但他并非一味固守。
这一日,关羽竟派出一支五千人的偏师,由麾下得力校尉统领,大张旗鼓地渡过漳水,在袁绍控制的区域进行了一次“武装巡游”,甚至“误入”了袁军一处前沿哨所,“顺手”将其拔除。
此举顿时引起了邺城的震动。
“主公!关羽匹夫,竟敢主动挑衅!分明是欺我冀州无人!”颜良、文丑等将领纷纷请战。
袁绍面色阴沉,看着案前的战报,心中惊疑不定。李胤北征,南线理应采取守势才对,关羽为何敢主动出击?是虚张声势,掩盖其北线兵力空虚?还是故意诱我出战,其北征已然结束,主力即将南返?
谋士们意见不一。许攸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应即刻发兵,击破关羽,北上收复失地。逢纪则持重,认为李胤用兵诡诈,关羽此举反常,必有依仗,恐是诱敌深入之计,主张继续观望。郭图则模棱两可。
袁绍本就因之前大败而心有余悸,内部派系斗争又让他难以决断,最终,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传令各军,严守营寨,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战!加派斥候,务必探明李胤主力动向!”
关羽的这次“挑衅”,成功地给袁绍造成了巨大的困惑,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为北线战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北线,公孙瓒残部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雍奴附近。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喘息之机,而是严阵以待的张飞白虎营!
原来,张飞接到军令后,留下少量疑兵,亲率主力日夜兼程,以惊人的速度穿越军都陉,抢先一步抵达了潞水北岸,正好挡住了公孙瓒东渡的去路。
风雪中,两军于雍奴城外旷野相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公孙瓒见去路被阻,知道已无退路,绝望之下,反而激起了凶性。
“张飞!纳命来!”公孙瓒亲自跃马挺槊,率领残存最精锐的白马义从,发起了决死冲锋。雪白的战马,猩红的披风,在苍茫的雪原上划出一道凄艳的决绝。
张飞环眼圆瞪,毫无惧色,丈八蛇矛一摆,声震四野:“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俺老张,杀!”
“杀!”
白虎营的重步兵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轰然前推。弓弩手在盾牌间隙中,射出夺命的箭矢。轻骑兵则从两翼包抄,试图分割敌军。
两支同样以勇悍着称的军队,在这冰天雪地中,展开了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碰撞。刀枪撞击声、战马嘶鸣声、垂死哀嚎声,交织成一曲血与火的战歌。
公孙瓒状若疯虎,长槊挥舞,连挑数名白虎营士卒。张飞见状,大吼一声,直接拍马迎上:“公孙老儿,你的对手是俺!”
蛇矛与长槊猛烈交击,火花四溅。两人皆是力大无穷之辈,此刻舍生忘死,战况异常激烈。周围士卒自动让开一片空地,看着主将搏杀。
战至三十余合,公孙瓒毕竟连日奔逃,心力交瘁,气力不济,渐渐落入下风。张飞越战越勇,蛇矛如黑龙出洞,势大力沉。
“着!”一声暴喝,张飞抓住公孙瓒一个破绽,蛇矛猛地刺穿其护心镜!
公孙瓒身形剧震,一口鲜血喷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矛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涌出。随即,眼神涣散,栽落马下。
“主公!”关靖、公孙越等人见状,魂飞魄散。
主将阵亡,本就摇摇欲坠的公孙瓒军瞬间彻底崩溃。残存的白马义从或被歼灭,或下马请降。关靖自刎殉主,公孙越则在亲兵拼死护卫下,带着少量残兵,侥幸突破重围,惶惶如丧家之犬,向北逃入茫茫草原,不知所踪。
风雪渐渐停息,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将白雪染成刺目的红。张飞立于战场中央,看着公孙瓒的尸体,长长吐出一口白气,吩咐道:“好歹也曾是一方诸侯,寻副好点的棺木,收敛了吧。”他环视这片修罗场,知道幽州的战事,至此,算是落下了帷幕。
捷报很快传至已移驻蓟县的李胤手中。
“公孙瓒授首,其众或灭或降,幽州大势已定。”李胤放下军报,对身旁的沮授、张辽等人道,语气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带着一丝凝重,“接下来,该全力应对南面的袁本初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寒冷而清新的空气涌入。南方,乌云正在汇聚。
“传令各营,于幽州要地分兵驻守,安抚百姓,统计户口田亩。其余主力,分批南返真定。这个冬天,我们需要好好消化战果,准备来年……与袁绍的决战。”
幽燕之地,随着公孙瓒的败亡,正式纳入了李胤的版图。然而,河北争霸的最终舞台,已然转向了南方的漳水两岸。一场规模更大、更为残酷的决战,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