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夏,烈日灼灼,蝉鸣聒噪。然而在刚刚经历河内之战洗礼的河北大地上,一股不同于酷暑的、沉稳而蓬勃的力量正在涌动。硝烟散尽,凯旋的喧嚣沉淀为更加务实的行动。在邺城那庄严肃穆的镇北将军府内,李胤(字思远)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目光扫过麾下济济一堂的文武重臣。一场决定河北未来走向的军政会议,正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
“河内新附,犹如新植之木,需以怀柔之雨露滋润,以实利之土壤培根,使其民知我河北新政之优渥,远胜曹氏苛政。”李胤的声音沉稳有力,为此次会议定下了基调。他并未因张飞(字翼德)在河内立下的大功而让其继续留驻,反而下令将白虎营主力撤回冀州腹地进行休整与补充,只在河内留下少量精锐,协助新任河内太守杜畿(字伯侯)维持地方秩序,震慑潜在的不轨之徒。
这一决策,背后蕴含着深远的考量。参军沮授(字公与)捻须阐述其中深意:“大军久驻新附之地,难免与民争利,滋生扰攘,易引发百姓厌烦与负担之感。主动撤军,既是示之以信任,亦是减其负担,此乃攻心之上策。且我连年征战,将士疲敝,正当借此间隙,磨砺兵甲,休养民力,保持锋锐,以备不时之需。”
“公与所言甚是。”李胤颔首,目光转向一旁性格刚直的长史田丰(字元皓),“元皓,杜伯侯已赴河内,民政恢复乃当前第一要务。河北库府当全力支持,粮种、农具、乃至精通代田法的老农,皆需优先调拨。我要河内秋收之时,田野能见金黄,仓廪能有积粟!”
“主公放心,丰已协调各方,首批物资三日内即可启运。”田丰慨然应诺,他虽常直言进谏,但执行命令从不含糊。
军师祭酒郭嘉(字奉孝),依旧带着几分慵懒倚在席上,此刻却插言道:“然亦不可全然放松戒备。曹操新失河内,其心必不甘。虽迫于南线压力暂缓报复,然其细作必已潜入,挑拨离间,煽动叛乱,不可不防。杜太守在明,我‘暗影’(河北情报系统代号)需在暗,双管齐下,方可保河内无虞。”他口中的“暗影”,乃是由程昱(字仲德)主要负责,郭嘉亦深度参与的情报网络。
李胤深以为然:“奉孝所虑周全。仲德,此事由你加紧部署,河内大小动静,尤其是与曹操控制区接壤地带,需严加监控,有异动即刻来报!”
“昱,领命。”程昱言简意赅,眼神锐利。
会议之后,各项政令如同精准的齿轮,开始高效运转。杜畿在河内果然不负众望。他摒弃严刑峻法,以恢复生产、安定民生为第一要务。手持李胤亲自签发的安抚令,他轻车简从,奔走于河内各城各县,深入乡里,召集三老、乡绅,乃至普通农户,耐心询问战乱之后的疾苦与需求。凭借河北强大的后勤支持,他迅速将粮种、新式曲辕犁等农资分发到位,组织因战乱而荒废的田地复耕,并引入已在河北证明卓有成效的代田法与区田法。同时,他沿用河北“均田令”精神,顶着压力,清查被当地豪强侵占的无主荒地,优先分发给流离失所的难民和少地、无地的佃农。
这一系列举措,起初遭到部分河内本土豪强的暗中抵制,甚至有人散布谣言,称河北政权只是昙花一现。然而,杜畿行事公允,法令严明,对遵纪守法者给予保护,对阳奉阴违、暗中阻挠者则坚决打击,毫不手软。加之河北运来的物资实实在在解决了百姓的燃眉之急,逃亡在外的民众听闻家乡政策宽厚,纷纷携家带口回归。短短数月,河内郡的疮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田野重现生机勃勃的绿色,市集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喧闹与人气。杜畿更是不失时机地将河北书院编纂的《农事指南》、《蒙学新篇》等书籍引入河内,并在较大的乡邑设立乡学,聘请河北来的或本地通晓新政的士人任教,潜移默化地进行文化渗透与认同培养。河内士民初时惴惴不安,眼见河北官员行事雷厉风行却又处处为民着想,政策远比曹操统治时期更为宽厚体贴,那点因政权更迭而产生的不安与隔阂,迅速被实实在在的好处与日渐安宁的生活所消融,人心逐渐归附。
就在河内民生逐步走上正轨之际,一场关乎河北未来国运的、更深层次的变革,正在李胤的主导下,于邺城核心层面悄然酝酿并加速推进。这一日,李胤特意召见了总领政务的田丰、首席战略家沮授,以及刚刚从河内前线返回、因参赞军机有功而被赏赐的军师中郎将徐庶(字元直)。
书房内,烛火通明。李胤摊开一卷写满密密麻麻条款、经过反复修改的绢帛,神色凝重。“公与,元皓,元直,”他沉声道,“河内一战,我军虽胜,凯歌高奏,然战事之中,后勤转运之艰难,各郡协调之滞涩,钱粮物资消耗之巨大,皆暴露无遗。以往我等治理,多因循旧制,或借鉴前朝,或临时措置,犹如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缺乏长远统筹。如今我军疆域日广,北至塞外,西连河套,南抵黄河,人口日繁,事务愈冗,若不能尽快建立一套高效、统一、权责分明且可垂范后世的管理体系与律法根基,恐日后内耗丛生,掣肘更多,纵然兵锋再利,亦难持久。”
田丰性格刚直,对此感触最深,他立刻接口,语气中带着急切:“主公所言,实乃洞见症结!如今各郡县仓廪管理、赋税征收标准、文书往来格式,乃至官员考核,皆不尽相同,效率低下,弊病丛生。更有胥吏借此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地方豪强隐匿田亩,逃避赋役。虽经数次大力整顿,惩处了一批蠹虫,然终非长久根治之道。无法,则无公;无公,则民心不稳,国力难聚!”
沮授颔首,从更宏观的角度补充道:“不仅内政,军需调配、兵员征募标准、功勋赏罚细则、乃至降卒安置、边民互市等,亦需更为明晰统一之规。无规矩,不成方圆;无律法,难定赏罚。当此大争之世,一套完善且能贯彻执行的法度制度,其效用,有时更胜十万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