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深吸一口气,开始系统地阐述他那经过深思熟虑的战略构想,语速不快,却逻辑严密,掷地有声:“汉中,北依秦岭,屏障关中;南靠米仓山、巴山,扼守入蜀咽喉;东接荆襄,可顺汉水而下;西连羌戎,可控陇右通道。其地四面环山,中开平原,汉水横贯,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实乃天府之国,更是天下少有之战略枢纽!昔者,汉高祖刘邦,便是以此为基,纳韩信之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定三秦,终成帝业!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稍作停顿,让众人消化这地理与历史的重要性,继而话锋转入现实:“如今,割据此地者,乃五斗米道师君张鲁。彼凭其祖辈余荫与宗教手段收拢汉中、巴郡部分民心,设‘义舍’供给流民,看似治理有道,然其志仅在于偏安一隅,做个‘土皇帝’,绝无进取天下之雄心与魄力。此等人,守户之犬耳!然,此犬所踞之户,却是通往龙庭之关键!”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紧迫感:“曹操乃世之枭雄,其眼光谋略,岂是张鲁可比?今其虽新败于南乡,然一旦缓过气来,内部稍定,必会意识到汉中之地对其之重要性!届时,其若挥师西向,夺取汉中,则等于在我关中头顶悬上一柄利剑!其可随时自子午谷、傥骆道、褒斜道出兵,威胁长安;更可挟汉中之地利,作为进军巴蜀之跳板,若其得蜀,则大势去矣!反之——”
庞统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李胤,语气充满了强大的说服力:“若我军能抢在曹操之前,先一步夺取汉中!则战略态势将发生天翻地覆之变化!其一,可保关中安全无虞。汉中在手,则秦岭天险尽为我所掌控,曹操再难逾越雷池半步,我关中根本之地可高枕无忧,届时,便可放心大胆地将主力投入东线,与曹操决战中原!其二,可掌握入川之主动权。刘备虽得诸葛亮辅佐,然其新得益州,根基未稳,且与刘璋旧部必有摩擦。我军若握有汉中,则益州门户洞开!未来,是联合刘备共抗曹操,还是伺机图之,主动权完全在我之手!其三,可对曹操形成致命的战略夹击之势。以关中、汉中为两大根基,东出潼关可威胁洛阳、弘农,自武关、商於之地兵锋可直指宛城,南下汉水则可牵制襄阳!令曹操首尾难顾,防不胜防!其战线将被无限拉长,兵力将被迫极度分散!此乃‘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致人而不致于人’之绝佳态势!”
这一番长篇大论,将夺取汉中的必要性、紧迫性和巨大利益阐述得淋漓尽致,即便是沉稳如沮授,病弱如郭嘉,眼中也不由得闪过激赏之色。
郭嘉微微颔首,勉力提气,声音依旧虚弱,却直指核心:“士元之论,高瞻远瞩,深得兵法战略之精要。取汉中,确是一步能将全局盘活之妙手。然……”他话锋一转,提出关键难题,“汉中之地,山高谷深,道路险绝,易守难攻,古来皆然。张鲁虽无大志,无进取之心,然其在汉中经营三世,以鬼道笼络人心,根基颇深,加之麾下有杨昂、杨任等熟知地理、颇晓兵事的将领,其弟张卫亦镇守阳平关天险……恐非易与之辈。欲取汉中,需有万全之策,周密准备,绝非旦夕可下。若顿兵于坚城险关之下,迁延日久,则曹操必不会坐视,若其趁机来攻,或联结孙权、刘备施压,则我军危矣。”
沮授也紧接着提出了一系列现实而具体的问题,这也是作为总揽全局者必须考虑的:“奉孝所虑,亦是授之所忧。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若决意对汉中用兵,有几个关键问题必须解决。其一,名义何在?无故兴兵,不仅师出无名,恐失天下士民之心,亦会予曹操‘擅启边衅’之口实,于大义有亏。其二,需动用多少兵力?由何人统帅?子龙(赵云)所部刚经历南乡血战,虽获补充,然将士疲惫,需要时间休整恢复战力,且其部必须留驻关中,震慑宵小,防备曹操自河东或武关方向报复。若从河北调兵,路途遥远,耗费巨大。其三,亦是至关重要的一点,粮草辎重之后勤如何保障?穿越八百里秦川转运,难度极大,子午谷、褒斜道等栈道年久失修,一旦遇雨雪天气,更是寸步难行。后勤若断,前方大军不战自溃!”
面对这些尖锐而实际的核心问题,庞统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条分缕析,逐一解答:
“诸位先生所虑,俱是金玉良言,亦是取汉中必解之题。统既献此策,自当思虑周全。”他首先看向郭嘉和沮授,表示尊重,然后才从容道来。
“关于出兵名义,”庞统伸出两根手指,“统以为,可明暗结合,双管齐下。明面上,可大张旗鼓,遣使前往南郑,严厉谴责张鲁‘暗通曹逆,收容曹操细作,屡派兵卒越境骚扰我关中百姓,窥伺我疆土,图谋不轨’,并以此为由,要求其交出所谓‘细作’,赔偿损失,并保证不再犯境。此举,是为我大军集结、调动制造舆论准备。暗地里,则反其道而行之,通过我方细作及往来商旅,在许都、邺城乃至江东、益州散布消息,极力宣扬我军历经南乡苦战,亟需休养生息,主公仁德,意在安抚地方,发展民生,短期内绝无对外用兵之意。以此麻痹张鲁,亦迷惑曹操、孙权等人,使其放松警惕。”
“至于兵力与统帅,”庞统的目光转向李胤,语气带着审慎的推荐,“统反复思量,此战贵精不贵多。汉中地势狭窄,大军难以展开,且后勤压力巨大。可精选三万至四万久经战阵、熟悉山地作战、作风顽韧之精锐组成征讨大军。统帅人选……”他略作沉吟,显然对此有过深入权衡,“关云长将军威震华夏,青龙营战力无双,然其坐镇渤海,总督东线,直面青州、徐州曹军,牵制意义重大,不可轻动;张翼德将军勇猛冠绝三军,白虎营锐不可当,然汉中之地,关隘重重,非仅凭血气之勇可下,需刚柔并济;赵子龙将军刚经历南乡苦战,虽勇谋兼备,然宜使其镇守关中,休养士卒,同时以其威名震慑四方,以为大军声援,此乃万全之策。”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人选:“统冒昧举荐一人——徐公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