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真定城外的山林尽染霜色。李胤与陈勇的会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悄然扩散。
县尉衙署的后堂内,陈勇屏退左右,独对李胤。这位行伍出身的武将年约四十,面庞黝黑,虎口处的老茧昭示着多年戎马生涯。他仔细端详着李胤带来的西山布防图,手指在几处关隘重重敲击。
李公子此图,比官署所藏还要详尽三分。陈勇目光锐利,只是不知,公子一介士子,何以对山川险要如此上心?
李胤从容不迫:实不相瞒,近日商队屡遭劫掠,在下绘制此图,本是为商路安全计。但见图上标注,忽觉这些要隘若被贼人占据,真定城危矣。
陈勇冷哼一声:公子所指的贼人,莫非是太平道?
二人目光交汇,堂内气氛骤然凝重。窗外秋风卷过庭前古柏,发出沙沙声响。
县尉明察。李胤缓缓道,近日流民中太平道活动日频,在下设粥棚时,常见他们以符水惑众。若任其坐大,恐生变故。
陈勇沉默良久,忽然拍案而起:冯家那些蠹虫!与太平道勾连,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激动地在堂内踱步,上月巡查粮仓,发现存粮短缺,本官欲追查,却屡受阻挠。如今想来,必是冯家捣鬼!
李胤心中一动,顺势道:在下近日也在查访此事。若县尉需要,愿助一臂之力。
就在二人密谈之时,城西粥棚前正上演着一场暗斗。田丰坐镇粥棚,看似在登记流民名册,实则暗中观察。几个形迹可疑的汉子在人群中穿梭,不时交头接耳。
老先生,这粥棚能开多久?一个满脸堆笑的汉子凑近问道。
田丰抬眼打量,见此人虽作流民打扮,但双手洁净,衣领内隐约露出簇新的中衣。他不动声色:只要流民一日不断,粥棚便一日不撤。
那汉子还要再问,忽见张合带着一队护院巡视而来,只得悻悻退下。张合经过田丰身边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已经发现太平道眼线的暗号。
与此同时,西山深处的训练已初具规模。赵云采取分批轮训之法,以护卫商队为名,从流民和佃户子弟中精选了一百人。这些青年被分为三批,每批训练旬日便轮换回庄,既保证了农事不受影响,又避免了大规模人员聚集引人怀疑。
山谷深处,赵云正在指导士卒练习合击之术。他将百人分为十队,每队设正副队长各一人。
记住!沙场之上,个人勇武终有穷时。赵云手持长枪,在阵列前演示,但若十人同心,可挡百敌!
青年们屏息凝神,看着赵云如游龙般在阵中穿梭。经过数月操练,这些农家子弟已初具行伍气象。更难得的是,赵云特别注重培养各级头目,每旬都会召集队长们讲授兵法要义。
训练间隙,赵云特意将张合叫到一旁:儁乂,你可知为何要让你统领一队人马?
张合擦去额角汗水,恭敬答道:赵师是要我历练带兵之道。
正是。赵云目光深远,我观你天赋过人,他日必成大器。但要想成为真正的良将,光有武艺远远不够。主公让你随元皓先生读书,正是要你明白用兵之道,在于知天时、察地利、通人和。
张合若有所悟,重重点头。这些日子,他白日习武,夜间随田丰读《孙子兵法》,虽觉辛苦,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就在训练稳步推进之际,韩湛那边传来重要消息。这日晚间,他冒着细雨匆匆来到李宅,带来一卷密信。
主公,查清了。韩湛气息未平,冯家确实与太平道有染。三日前,冯府管家秘密会见太平道祭酒,商议在腊日庆典时发动叛乱!
李胤展开密信,越看脸色越沉。信中详细记载了冯家与太平道勾结的证据,更提到他们计划利用腊日庆典人员聚集之时发难。
好个冯家!田丰拍案而起,这是要置真定百姓于死地啊!
李胤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陈县尉可知此事?
尚未告知。韩湛道,但陈县尉近日也在暗中调查冯家,似乎已有所察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庄丁浑身湿透地闯进来:主公,不好了!粥棚被流民围了,说是咱们的粥吃死了人!
众人脸色顿变。田丰立即道:这是冯家的毒计!他们见粥棚收拢民心,便要釜底抽薪!
李胤当机立断:元皓先生留守宅中,继续收集证据。子龙师兄随我去粥棚。儁乂,你带一队人暗中包围粥棚,若有异动,见机行事。凡事多思量,不可冒进。
夜色深沉,雨越下越大。粥棚前火把通明,数百流民将粥棚围得水泄不通。几个汉子抬着一具尸体,正在煽动人群。
李家粥棚毒死人了!大家评评理啊!
群情激愤,眼看就要失控。李胤排众而出,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若真是李家之过,李某绝不推诿。但请让在下先验看死者。
那领头的汉子一个箭步挡在李胤身前,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嘶声喊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定是你们在粥里下了毒!
赵云见状,冷哼一声: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中毒,为何不敢让人验看?莫非是心里有鬼?
就在僵持之际,田丰带着韩湛匆匆赶到。韩湛手持官府的验尸文书,高声道:诸位!经仵作查验,此人是因误食毒蘑菇身亡,与粥棚无关!
人群哗然。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汉子见事情败露,想要溜走,却被张合带人拦住。这时,陈勇也带着一队官兵赶到。
将这些煽动闹事者拿下!陈勇一声令下,官兵立即行动。
混乱中,李胤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几个汉子被擒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一棵大树。树影下,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张合得李胤眼色示意,心领神会,并未声张,只暗自记下方位,命人稍后秘密探查。
事后清点,共擒获闹事者七人。经审讯,他们承认是受冯家指使。陈勇强压怒火,面色铁青:冯家竟敢如此!本官即刻禀明县尊,详查此事!若证据确凿,定要将其连根拔起!
县尉且慢。李胤劝阻道,冯家树大根深,若无确凿证据,恐怕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冯家既已狗急跳墙,必还有后手。我们只需张网以待......
是夜,李宅书房灯火通明。李胤、田丰、赵云围坐商议,张合在一旁恭听。
经此一事,冯家与我们已经势同水火。田丰分析道,但他们勾结太平道之事,尚无铁证。
赵云道:如今我们已有百人规模,虽不足以正面迎敌,但守卫要隘、维持治安已绰绰有余。
李胤点头:子龙师兄训练有方,这一百人确实已初具战力。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冯家与太平道勾结的铁证。
他转向田丰:元皓先生,可否从账目入手?
田丰微微一笑:主公与我所见略同。韩湛正在清查冯家这些年的账目往来,相信很快就会有发现。
这时,更鼓声传来,已是三更时分。李胤推开窗,望着雨后天际的一弯新月,忽然问道:子龙师兄,若太平道果真起事,我们这一百人,能守住真定吗?
赵云沉默片刻,坚定答道:守城不在人多,而在同心。只要真定百姓与我们同心,何惧万千贼众!更何况,我们这一百人皆是精锐,足以担当城防中坚。
秋风送爽,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真定城在月色下静谧安详,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宁静之下,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而这一次,他们手中已经有了一支可堪一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