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司空府。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南乡惨败的消息,如同一记沉重的耳光,不仅扇掉了数万精锐,更沉重打击了曹操集团的士气和他个人的威望。曹操的头风病因此发作得更为频繁和剧烈,书房内时常传出他因痛苦和愤怒而发出的低吼。但他毕竟是乱世枭雄,强忍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召集核心谋士——荀彧、荀攸、贾诩等人,密议对策。
“丞相,李胤侥幸胜得一局,其势正炽,锋芒毕露。然观其疆域,北有幽并,西有凉州关中,南有南乡据点,战线绵长,摊子铺得太大,内部消化仍需时日。彧以为,其若想即刻大举南下,与我决战中原,力有未逮。其下一步,极大可能……是西图汉中,以巩固其侧翼,并谋巴蜀。”荀彧(字文若)冷静地分析着,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眉宇间也带着凝重。
“文若所言,切中要害。”程昱(曹操麾下)接口,他目光阴冷,“我方细作虽难深入邺城核心,然关中、南乡方向回报,赵云部在加紧休整补充,徐晃已秘密离开南乡返回邺城,恐非寻常叙功。且河北方面,近来对汉中张鲁之情报搜集异常活跃。李胤,其志在汉中无疑!”
一直沉默寡言的贾诩(字文和),此时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感:“李胤若取汉中,则如虎生双翼,其势更难遏制。然,我军新挫于南乡,将士疲惫,粮秣消耗巨大,荆北、汝南皆需重兵镇守,实无力西顾,阻止其取汉中。为今之计,或可两策并行,以拖延、削弱之:一,立即遣使携重礼前往南郑,警示张鲁,言明李胤之野心,许以朝廷正式册封(如镇民中郎将、汉宁太守)及军事援助之承诺,促其全力戒备,凭险固守,消耗李胤兵力钱粮。二,设法加剧刘备与孙权之间本就存在的矛盾,尤其是荆州归属问题。若孙刘联盟出现裂痕,甚至反目,或可引李胤分心他顾,或能为我军创造可乘之机。”
曹操强忍着额角针扎般的剧痛,脸色铁青,他深知贾诩之计是老成谋国之言,虽不能立刻扭转局势,却是目前最现实的选择。他猛地一拍案几,沉声道:“便依文和之策!文若,立刻以朝廷名义,遣使汉中,加封张鲁,务必让其感受到朝廷……不,是孤的诚意与支持!另外,你想办法,让天子下诏,公开斥责李胤擅启边衅,目无君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虽未必能伤其筋骨,也要坏其名声,让天下人知其乃乱臣贼子!”
江东,建业,吴侯府。
孙权召集文武重臣议事,堂下张昭、顾雍、诸葛瑾等文臣,与以吕蒙、蒋钦、周泰等为代表的新生代将领分列左右。议题自然是北方剧变。
以张昭、顾雍为首的保守派文臣,大多主张稳守江东,认为当趁此北方两大巨擘相争之机,继续大力经略交州,彻底消化山越,积蓄国力,不宜轻易北进或西征,以免引火烧身。
而吕蒙、蒋钦等少壮派将领则斗志昂扬,极力主张主动出击。吕蒙(字子明)更是慷慨陈词:“主公!李胤与曹操争锋于荆北,曹操新败,实力受损,李胤虽胜,然其注意力必被汉中吸引!此乃天赐良机于我江东!荆州江夏、南郡等地,防御空虚,我军若能趁势西进,夺取荆州全境,则全据长江天险,进可攻,退可守,方可与北方抗衡,成就王霸之业!”
鲁肃(字子敬)依旧坚持着他一贯的战略主张,起身反驳:“子明之言,虽壮,然过于激进!李胤之势,已非常山,其拥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谋臣如雨,猛将如云,更兼有关中形胜。若我江东此时与刘备争夺荆州,导致联盟破裂,则正中了李胤或曹操下怀!届时我江东独木难支,危矣!当务之急,是巩固与刘备之盟约,共御强敌!荆州之事,可徐徐图之,待时而动。”
此时,病重的周瑜(字公瑾)虽无法亲临,却艰难地写下了自己的判断,由亲信送至孙权手中。鲁肃代为宣读:“公瑾以为,李胤下一步,必图汉中。此对其乃巩固之举,然对刘备,亦是机遇。刘备若得李胤牵制汉中张鲁,便可趁机巩固益州,甚至北图张鲁,据汉中而望关中。我江东此时宜静不宜动,当厉兵秣马,精练水师,广积粮储,坐观北方之变。若刘备得益于西线,则孙刘联盟更为稳固,三分之势可成;若李胤速取汉中,则其势大难制,我江东更需与刘备唇齿相依,紧密联合,不可有丝毫隙缝予敌可乘!”
孙权看着手中周瑜那略显潦草却笔力犹存的字迹,又听着堂下激烈的争论,心中权衡再三。最终,他对周瑜的战略眼光更为信服,采纳了周瑜和鲁肃的建议,决定继续维持与刘备的表面联盟,但暗中则命令吕蒙加快水军操练,更新舰船,并加强对江夏、长沙等荆州地区的侦察和渗透,积蓄力量,等待真正时机的到来。
成都,州牧府。
一派新兴气象中,也隐藏着深沉的思虑。刘备与诸葛亮对坐于地图前,几案上摆放着来自各方的最新情报。
“孔明,李胤若果真挥师西向,夺取汉中,则其兵锋,距离我益州,可就仅有一山之隔了!届时,我军北面门户,岂不直接暴露在其兵锋之下?”刘备指着地图上汉中与益州北部葭萌关、剑阁等要地,语气中不无担忧。
诸葛亮(字孔明)羽扇轻摇,神色依旧从容淡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主公勿忧。亮观李胤其人,志在天下,其取汉中,首要目的在于巩固其关中根本,消除侧翼隐患,并为未来东出与曹操决战中原做准备。其战略重心,短期内仍在北方。取其地后,需时间消化,且要防备曹操反扑,无力亦无意立刻大举南下攻我。反之,此或是我军之机。”
“哦?机在何处?”刘备追问。
诸葛亮羽扇指向汉中,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李胤攻汉中,张鲁势孤,必会遣使向各方求救。曹操远在许都,新败之余,能给予的实际支援有限,最多是道义声援和空头许诺。届时,我军可以‘同宗之谊’、‘共御外侮’为名,主动提议‘协助’张鲁防守汉中。或派兵,或输粮,或遣谋士……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地将我方势力渗入汉中!此乃‘假途灭虢’之变计也。即便张鲁疑心,此计不成,我军亦可趁李胤注意力被汉中战事牢牢吸引之时,加速整合益州内部,平定南中叛乱,整顿吏治,发展民生,积蓄粮草,训练新军。待其与张鲁两败俱伤,或与曹操再次爆发冲突之时,我再以逸待劳,北取汉中,则事半而功倍矣!”
刘备闻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他抚掌赞叹:“听孔明一席话,如拨云见日!如此,我心中踏实矣!益州之事,全赖孔明运筹帷幄!”
建安十四年的冬天,就在这四方势力或明或暗的谋划、试探与准备中,缓缓流逝。表面上,除了南乡战后边境地区一些零星的摩擦和斥候之间的相互猎杀,天下似乎进入了一段难得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期。商旅依旧往来,百姓在严寒中挣扎求生,士人们在酒宴上高谈阔论。
但所有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人都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看似冻结的平静冰面之下,一股足以撕裂山河、重塑乾坤的汹涌暗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聚着能量。汉中,这片富饶而封闭的土地,其归属权的争夺,已然成为下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巨大风暴无可争议的暴风眼。新的、更加残酷的角逐,在无声无息中,已然拉开了沉重的大幕。历史的车轮,正沿着一条被彻底改变的轨迹,轰然转向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