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陆星辰彻底清醒,也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泥沼。那些鲜红的叉号不仅印在试卷上,更仿佛刻在了他的额头上,走在校园里,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变得更加沉默,课间宁愿趴在桌子上假寐,也不愿面对同学们讨论习题时那种他无法融入的氛围。
李老师找他谈了一次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陆星辰,你的潜力不止于此。但现在时间不等人,你必须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上来,那些杂七杂八的爱好先放一放。”“杂七杂八的爱好”,指的大概就是科技制作。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底最后一点藉以维系自尊的泡沫。
他开始强迫自己熬夜刷题,机械地背诵范文,试图将那些不感兴趣的知识硬塞进脑子里。结果往往是,眼睛盯着书本,思绪却早已飘远,效率低下,黑眼圈日益浓重,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四处冲撞,却找不到出口。
科技小组的重启与意外的邀请
就在陆星辰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沉闷的压力压垮时,一则通知悄然贴在了班级公告栏——为了筹备学期末的“校园科技节”,学校决定重启科技兴趣小组,并欢迎有经验、有创意的同学加入,为毕业季的校园生活增添一抹亮色。
这则通知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陆星辰灰暗的心境。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感到一阵雀跃,但随即,李老师的话和周遭弥漫的“学习至上”的氛围又让他犹豫了。这算不算“不务正业”?
就在他踌躇不定时,楚月找到了他。她脸上带着熟悉的、活力满满的笑容,直接开门见山:“陆星辰,看到通知了吗?科技小组重启了!我们再去参加吧?这次我们可以做个更厉害的!”
她的邀请如此自然,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参加科技小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完全不受毕业压力的影响。看着她明亮的、充满期待的眼睛,陆星辰心里那点犹豫瞬间被冲散了。他需要这个出口,迫切需要。
“好!”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
“空中花园”与新的火花
科技小组的第一次集会,氛围与毕业班的压抑截然不同。这里聚集的大多是像陆星辰、楚月这样,对动手创造抱有热情,或者在传统学业中感到些许压抑的学生。指导老师也更侧重于启发和引导,而非填鸭式的灌输。
大家讨论着科技节参展作品的选题。有了上次的成功经验,陆星辰和楚月俨然成了小组的核心。这次,陆星辰提出了一个更宏大的构想——“模块化智能空中花园”。他设想了一个由多个可拼接单元组成的立体种植系统,每个单元集成自动滴灌、补光和状态监测功能,可以通过手机App简易控制。
这个想法比“向日葵”更复杂,也更具实用性和科技感,立刻得到了小组成员和指导老师的一致认可。项目再次启动,陆星辰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他查阅资料,绘制草图,计算水泵流量和LEd光照需求,忙得不亦乐乎。那种久违的、思路畅通、灵感迸发的感觉又回来了。
楚月依然是他的最佳搭档。她负责将陆星辰那些略显粗糙的草图细化为精美的设计图,并负责材料采购和外观美化。他们又开始长时间泡在科学教室,空气中再次弥漫起焊锡、电路板和颜料混合的独特气味。
在这个过程中,陆星辰和楚月的默契达到了新的高度。他们常常因为一个技术细节争论得面红耳赤,又会在问题解决后相视而笑。楚月会在他熬夜调试后,第二天早上偷偷塞给他一盒牛奶;他也会在她为设计稿烦恼时,用自己笨拙的幽默逗她开心。
一次,他们为了调试传感器,忙到很晚,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成功的瞬间,楚月兴奋地跳了起来,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工具箱,零件散落一地。两人同时蹲下去捡,头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哎呀!”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随即都笑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楚月的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因为忙碌和笑意泛着红晕。陆星辰看着她,心里那簇因共同兴趣和陪伴而燃起的小火苗,似乎在不经意间,又蹿高了一点点。
平行世界与渐行渐远的背影
科技小组的活动,成了陆星辰六年级灰色调生活中唯一的彩色。然而,当他从那个充满创造和欢笑的“平行世界”回到毕业班的主战场,落差感便愈发强烈。
他依然能看到林晓晓。她永远是教室里最早到、最晚走的那一个。她的课桌上,试卷和参考书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她瘦了,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里的专注和坚定却从未改变。偶尔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她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焊锡味,他会看到她眼底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们几乎不再交谈。有一次,陆星辰试图跟她分享“空中花园”的进展,刚开了个头:“我们小组最近在做……”
林晓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打断了他,声音有些沙哑:“陆星辰,李老师让你把上次模拟考的错题本交上去。”
一句话,便将他的分享堵了回去,也将他拉回了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看着她转身离开的、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关心,有无奈,也有一种清晰的认知——他们真的走在完全不同的路上了。他的“微光”和“救赎”,在她看来,或许真的只是“不务正业”。他们之间,隔着的已经不仅仅是成绩的差距,更是对“六年级该如何度过”的理解上的鸿沟。
六年级的生活,就在这割裂的状态中继续。一边是不得不面对的、令人窒息的学业压力和在传统赛道上的落后;另一边,是科技小组里找到的自信、价值感和与楚月之间那日益升温的、懵懂而温暖的情谊。陆星辰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间切换,疲惫,却也因为那抹“微光”的存在,而勉强支撑着,没有彻底垮掉。他知道自己或许无法像林晓晓和周宇翔那样,在学习的赛道上跑到最前,但他至少,在另一个领域,找到了自己奔跑的意义和姿态。只是,那个他一直追逐的背影,似乎已经远得,连影子都快要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