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姚子青和他的五百壮士,在宝山的废墟中,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
整个淞沪会战,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吞噬生命的血肉磨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师、一个个军的部队,就像柴火一样,被不断地投入到这个巨大的熔炉里。川军来了,湘军来了,桂军来了,东北军也来了……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军装,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从中国的四面八方赶来,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把日本人,赶下海去。
前线的将士们,在用生命,构筑防线。
而在他们的身后,在那个看似依旧繁华、实则早已人心思战的上海租界和后方,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同样打响了。
如果说,前线是一个男人的、血与火的战场;那么,后方,就是一个全民的、情与义的战场。
一个叫林慧的圣约翰大学女学生,就是这后方战场上的一员。她出身于一个富裕的买办家庭,平日里,读的是英文诗,喝的是下午茶,生活优渥而平静。
但当“八一三”的炮声响起,当浑身是血的伤兵,一车一车地从前线被拉下来时,她的世界,被彻底颠覆了。
她剪掉了心爱的长发,脱下了漂亮的连衣裙,换上了一身朴素的蓝布褂子。她和同学们一起,组织了“战地服务团”,冒着随时可能落下的流弹和炮火,把募捐来的食品、药品和干净的绷带,送往前线。
有一次,她在一个临时救护站里,亲眼看到一个士兵的腿被炸断了,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军医正在用一把普通的木工锯子,在没有任何麻药的情况下,为他截肢。那个士兵,疼得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汗水浸透了军装,但他死死地咬着一块毛巾,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做完手术,那个士兵看到林慧,这个年轻干净的女学生,竟然还咧开嘴,虚弱地笑了笑,对她说:“学生妹,快走!这里危险!告诉后面的人,我们还能顶住!”
林慧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书本上那些关于“国家”和“民族”的词汇,究竟意味着什么。
像林慧这样的学生,在当时的上海,有成千上万。
而除了这些充满理想主义的学生,上海的另一股强大的民间力量,也行动了起来。
这股力量的头领,就是上海滩的“地下皇帝”——青帮大佬,杜月笙。
杜月笙这个人,极其复杂。他出身草根,靠着心狠手辣和精明算计,一步步爬上了上海权力的顶峰。他贩卖鸦片,开设赌场,手上沾满了黑色的交易。
但在民族大义面前,这位青帮大佬,却展现出了惊人的血性。
战争一爆发,他就对手下数万门徒下达了死命令:
有钱出钱: 他带头捐款,并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工商界的大老板们之间,一天之内就凑了上百万的军费,直接送到了十九路军的军部。
有力出力: 他组织起青帮的徒子徒孙,成立了数个“战地救护队”和“担架队”,冒着枪林弹雨,抢救伤员。这些平日里游手好闲、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此刻,却成了最勇敢的后勤兵。
有枪出枪: 他甚至把自己私藏的、从国外走私来的数百支精良手枪和数万发子弹,全部捐献给了前线的敢死队。
最厉害的,是他那张遍布上海每一个角落的情报网。
日本人的兵力调动,军火运输,甚至是高级军官的个人喜好,都通过他手下的那些船夫、车夫、妓女、小偷,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他的公馆,然后再转交给中国的军方。
这位上海滩的“地下皇帝”,用他自己的方式,投入了这场战争。他对所有门徒说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
“日本人要是能占领上海,我杜月笙的名字倒过来写!上海,是我们大家的上海!”
学生的热血,商人的慷慨,帮会的义气……在这一刻,超越了阶级,超越了身份,共同汇成了一股强大的洪流,支撑着前线那道摇摇欲坠的血肉防线。
这,就是全民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