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岭的胜利,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的脸上。
但这,并不能阻止日军的另一支铁钳——由皇族东久迩宫稔彦王指挥的第二军,从长江北岸,对武汉的合围。
八月底,日军第二军兵分两路。一路,直捣罗山、信阳,企图迂回武汉的侧后。另一路,则由第十三师团和第十六师团组成,穿越大别山北麓,直逼武汉。
而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并不算高大险峻的山——富金山。
富金山,位于河南商城与安徽叶家集的交界处,是扼守商六公路的咽喉要道。日军想翻越大别山,就必须拿下这里。
负责守卫富金山的,是第七十一军,军长宋希濂。
宋希濂,黄埔一期毕业,是蒋介石的“天子门生”,也是中央军里公认的一员悍将。他麾下的第三十六师,更是王牌中的王牌——淞沪会战前,全国仅有的三个、装备最齐全的“德械师”之一。
他们的士兵,头戴着德国m35钢盔,手里拿着仿制德国毛瑟步枪的“中正式”,每个班,都配备着捷克式轻机枪。他们的炮兵,装备着德制的克虏伯山炮。
这,是蒋介石最后的宝贝疙瘩。
九月二日,日军第十三师团,在师团长荻洲立兵的指挥下,逼近富金山。
日军的进攻模式,可谓是千篇一律,却又极其有效:先以飞机轮番轰炸,再以重炮集中轰击,最后,步兵冲锋。
富金山的山坡,并不算陡峭。但在第三十六师的阵地上,日军的进攻,却一次又一次地,撞得头破血流。
德械师的士兵,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
他们依托着精心构筑的工事,冷静地,将日军放到一百米之内,才猛烈开火。
他们的机枪阵地,交叉配置,形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火网。
他们的迫击炮手,则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敲掉日军一个个即将形成威胁的掷弹筒阵地。
一个叫陈明亮的年轻少尉,负责守卫一处前沿阵地。战斗的第一天,他们就打退了日军的五次冲锋。
到了晚上,阵地上,到处都是弹壳和尸体。陈明亮靠在战壕里,打开一个牛肉罐头,正准备吃,就看到身边一个新兵,正抱着枪,浑身发抖。
陈明亮把罐头递过去,笑了笑:“娃,怕啥子嘛!我们是三十六师!是委员长亲自检阅过的部队!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当官的顶着!吃了,吃了才有力气打鬼子!”
那新兵接过罐头,看着这个还在笑的年轻长官,心里的恐惧,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战斗,持续了整整五天五夜。
第三十六师,就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富金山的主阵地上。日军第十三师团,伤亡惨重,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荻洲立兵,这个在南京城下耀武扬威的刽子手,第一次,尝到了踢到铁板的滋味。他不得不向第二军司令部求援。
九月十一日,日军的增援部队——第十六师团,抵达了富金山。
中国守军,奉行的是节节抵抗,避免决战的策略。所以,他们一般没有援军。
宋希濂,和他那支已经伤亡过半的德械师,将要面对的,是增加了一倍的敌人。
他知道,富金山,守不住了。
但他,必须为整个战区的部队转移,争取最后的时间。
最后的血战,开始了。
日军,以两个师团的兵力,对富金山,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陈明亮和他手下那个吃过他罐头的新兵,都牺牲在了阵地上。新兵死的时候,怀里,还紧紧地抱着那支冰冷的步枪。
战斗的最后,演变成了最惨烈的白刃战。
第三十六师的士兵,扔掉了打光了子弹的步枪,拔出了德制的工兵铲和刺刀,与冲上阵地的日军,扭打在了一起。
经过九日的血战,宋希濂的第七十一军,伤亡超过八成,几乎被打光。那支曾经让蒋介石引以为傲的、威武雄壮的德械师,在这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后,他们成功地,将日军两个精锐师团,死死地拖在了富金山下,长达十天之久。
富金山的刺刀,虽然最终折断了。
但它,在折断前,迸发出的,是德械师最后的,也是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