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 “甩锅” 的地图铺开了,一场注定要由中国人唱主角的 “复仇之战”,也即将拉开序幕。
而承担这场 “复仇” 重任的,正是那支在第一次远征失败后退入印度的部队。更准确地说,是孙立人的新三十八师和廖耀湘的新二十二师。
这两支合计约一万二千人的部队,虽经野人山惨败,却仍保留着最坚韧的战斗骨干。
我们把时间指针拨回到一九四二年六月。
当这两支部队衣衫褴褛、形同乞丐地从缅甸丛林走出,抵达印度边境的英帕尔时,迎接他们的不是盟友的热情拥抱,而是英国人充满猜忌和戒备的眼神。
英国人不愿让这支战斗意志顽强的中国军队深入印度腹地,虽未全面缴械,却临时收缴了部分破损武器,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名叫兰姆伽的偏僻营地。
这里原是关押北非战场被俘意大利士兵的俘虏营,气候炎热潮湿,只有几排破旧营房,连像样的水源都没有,条件极其艰苦。
这就是大国政治的现实。前一刻,新三十八师还在仁安羌拯救了七千名英军,是他们口中的 “英雄”;后一刻,却因殖民利益的考量,成了需要谨慎提防的 “异乡客”。
然而,也正是在这片充满屈辱与绝望的土地上,一颗足以日后燃遍整个缅北的 “复仇火种”,在脾气暴躁的美国将军史迪威的坚持下,被悄然点燃。
史迪威在第一次入缅作战中,虽因中英协同不畅、英军擅自撤退、战局复杂遭遇挫折,但作为纯粹且执着的职业军人,他从中国士兵惊人的韧性和潜力中,看到了战胜日本人的希望。
他拍着桌子向华盛顿请愿:“给我装备和教官,这些中国士兵能打败任何敌人!” 在得到罗斯福总统的全力支持,并与同样抱有极大期望的蒋介石达成一致后,一场堪称 “脱胎换骨” 的兰姆伽大整训,正式开始。
美军很快运来物资改造营地,淋浴间、洗衣房、食堂、甚至简易电影院都建了起来,每百人配十个淋浴喷头,士兵每周能洗三次澡,彻底告别了在丛林里 “一身泥一身虫” 的日子。
我们把镜头切换到一个名叫 “李大个子” 的普通士兵身上。他就是上一章提到的那个入缅时满怀憧憬,却在野人山里染上疟疾险些丧命的河北汉子,是少数从那场大撤退中幸存的幸运儿。当他和战友们被送到兰姆伽时,以为自己只是从一个 “绿色” 地狱,走进了另一个 “黄色” 地狱。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二十多年来对 “当兵” 二字的认知。
首先是生活上的 “天堂”。
他和所有弟兄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强制性送进美国医疗队管理的 “净化营”。他们脱掉那身被汗水、血水和泥水浸泡得像硬纸板一样的破烂军服,扔进焚烧炉,再被金发碧眼的美国护士按在洒满消毒水的木桶里,从头到脚狠狠搓洗好几遍。紧接着,他们换上了美军提供的崭新卡其布军装和牛皮军靴,笔挺又耐穿,连钢盔上都印着清晰的部队番号。
每一个患有疟疾、痢疾或皮肤病的士兵,都得到了最及时有效的治疗。当时堪称战略物资的盘尼西林,在这里按病情定量供应。疟疾患者连续注射七天,伤口感染的按剂量分次使用,虽不是 “敞开随便用”,却优先级极高,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以上,要知道这在国内可是救命都抢不到的宝贝。
而最让李大个子感到像在做梦的是吃饭。他第一次领到了真正的美式军粮,沉甸甸的铁皮罐头里,是泛着油光的喷香午餐肉,还有压缩饼干、巧克力、咖啡粉,甚至几根 “骆驼” 牌香烟。
李大个子这个在国内当了七年兵,连猪油拌饭都算 “改善伙食” 的北方汉子,看着眼前丰盛得有些不真实的食物,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像最虔诚的信徒,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从未体验过的、充满黄油和蛋白质的 “幸福滋味”。
你看,这不仅仅是伙食的改善,更是最基本的对 “人” 的尊重。一种让这些早已习惯被当做 “炮灰” 的中国士兵,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是 “宝贵生命” 的尊严。
其次是训练上的 “地狱”。
史迪威从美国调来了数百名参加过太平洋战场、北非战场的优秀军官和士官担任教官,整训定下了 “三个月基础 + 两个月专业” 的硬规矩,通不过实弹考核就不能结业。
基础训练时,美军教官和士兵们一起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练体能要每天晨跑五公里、做一百个俯卧撑,练射击要趴在烈日下瞄准一小时不挪窝;专业训练分了步兵、炮兵、工兵等兵种,每个人都要精通至少两种武器操作。
李大个子第一次扔掉了那支打一枪就要拉一下枪栓的 “汉阳造”,换上了精准耐用的 m1903 春田步枪;他第一次学会了使用一扣扳机子弹就像泼水一样的汤姆森冲锋枪,握着沉甸甸的枪身时,手心都沁出了汗;更让他兴奋的是,他还掌握了 “巴祖卡” 火箭筒的操作,教官演示时一炮轰穿厚木板的威力,让他攥着发射筒的手都在发抖。
更难得的是实弹消耗量:每名士兵每月能领到三百发步枪子弹、五百发冲锋枪子弹,每周至少一次野外实弹演习,有时还能跟着美军坦克练步坦协同,这在国内部队想都不敢想。
训练场上的中国将领也没闲着。
孙立人亲自制定了新 38 师的 “丛林生存计划”,带着士兵钻林子、辨方向、设陷阱,要求每个人都能在野外独自生存三天;
廖耀湘则盯着战术创新,把美式迂回包抄战术和中国军队的夜战优势结合,练出了一套 “昼伏夜袭” 的绝活。
但这种 “洗礼” 也带来了新的矛盾。
史迪威对部分中国军官的庸碌无能深感不满,专门办了 “军官训练班”,让中国军官学美式作战会议流程、写火力配置方案,美军顾问全程旁听演习,不合格的直接淘汰。
新 38 师、新 22 师因此刷掉了约百分之十的庸官。他的铁腕改革引发了孙立人、廖耀湘等将领的抵制,孙立人拿着弗吉尼亚军校的毕业证书拍了桌子:“训练方法我们学,但中国军队的指挥权,绝不能旁落!”
最终,在蒋介石的亲自干预下,双方达成妥协:美军军官不直接担任指挥官,仅作为 “联络官” 或 “顾问” 派驻各部队,协助训练和协调后勤。
这就是兰姆伽的日常。一边是中美士兵在训练场上比射击、赛体能,汗水混着笑声洒在泥土里;另一边是两国将领为指挥权、训练方案争得面红耳赤,转头又一起研究演习沙盘。
而也正是在这种矛盾与融合的奇特 “化学反应” 中,一支全新的军队渐渐成型。
一九四三年一月,这支部队正式定名 “中国驻印军”。
国民政府也从国内空运了两万名青年学生补充进来,新 38 师、新 22 师各扩充到一万二千人,还组建了新 30 师,总兵力达三万五千人。
更重要的是,士兵们的心态彻底变了:从最初对美式训练的抵触,到后来主动钻研战术,甚至有人抢着报工兵、通信兵这些技术兵种。
那颗在野人山绝望中几乎熄灭的 “复仇火种”,终于在兰姆伽的烈日下重新点燃,燃烧成一股即将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