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军训结束,赵楷带着武松和周安在王愕的带领下出了汴京南熏门,最近的庄子在十里之外。
一行二十余人骑着马缓缓前行,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田间有上百名百姓正在辛勤劳作,他们有的在耕地,有的在播种。
赵楷看着这片繁忙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感慨。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王愕,还没等开口询问,王愕便主动介绍道:“殿下,从这里往西十余里都是田庄的土地,总计有三千多亩。”
赵楷听了这个数字,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动,对于这样的规模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的目光落在田间劳作的百姓身上,随口问道:“现在这个时候打算种植什么农作物?”
王愕连忙答道:“回殿下,现在这个时节正是种植春小麦的时候,这处田庄有一半的土地种小麦,剩下的一半土地过几个月会种植水稻。”
赵楷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走到田埂边上,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些百姓的劳作情况。
田间有一名妇女正背着孩子在劳作,那孩子看起来还很小,被母亲用布带紧紧地绑在背上。
赵楷连忙对王愕说道:“把那几个人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王愕不敢怠慢,急忙顺着田埂向前走了几步,然后高声喊道:“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田间的百姓听到王愕的呼喊,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
他们看到赵楷一行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气势不凡,知道这些人肯定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
听到王愕的呼喊,几个人只得心情忐忑地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
赵楷一行人都身着便装,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王愕开口说道:“这位是田庄的东家,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你们,希望你们能够如实回答,如果有任何隐瞒,后果相当严重!”
被叫来的几个百姓听到这话,脸上都露出了惶恐之色。
这田庄可是皇家的田产,东家岂不是皇室的人?这让他们如何敢有丝毫隐瞒?
赵楷注意到了他们的反应,连忙摆了摆手安慰道:“大家不要紧张,我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他将目光投向背着孩子的妇女,此女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背上的孩子正熟睡着,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
赵楷不禁心生怜悯,轻声问道:“我看你年纪尚轻,为何要带着孩子出来劳作?家中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照看孩子吗?”
那名妇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轻汉子。
汉子急忙开口道:“回小郎君的话,小人张大牛,这是小人浑家,这位是爹爹,这位是阿娘,我们一家人皆在此,只能将孩子带在身边。”
“家中可还有其他兄弟姊妹?”
张大牛犹豫了一下,“家中还有个弟弟,前些日子被官府征去服劳役了,至今未归。”
“你们是佃户还是奴仆?”
“小人一家都是佃户。”
王愕连忙解释道:“庄子上除了管事的和护院,剩下的都是佃户。”
赵楷点点头,继续问道:“你家租了多少地?收成如何?”
“小人家里租了五亩地,每亩收成在两石左右,只是这租子太重,交完后所剩无几,一家人只能勉强糊口。”
“你们每亩交多少租?”
“小人家里是上缴六成,也有人只上缴五成。”
“为何会有区别?”
“小人家中没有耕牛,需要租用庄子上的牛,所以多缴一成。”
赵楷扭头看向王愕,“庄子里的地是怎么出租的?一般租金是多少?”
“目前就两种方式,一种是分成地租, 一种是定额地租。”
“分成的话,庄子上提供土地、牛、种子和农具,收获后除去种子和税收,剩下的按照约定分配,一般是四六或五五分。”
“定额就是庄子只提供土地,其余由佃户自己准备,无论佃农当年的收成如何,必须按照定额缴纳地租,一般上等地每亩三斗,中等二斗八升、下等二斗五升,庄子都是汴京上等良田,每亩要高两斗左右。”
赵楷看向年轻汉子,“你觉得是定额地租划算还是分成地租划算?”
“若是有耕牛和种子,小人自然想尝试定额地租。”
赵楷饶有兴致地问道:“你难道不怕土地欠收交不起地租?”
张大牛答道:“小人在庄子上做了三年佃户,这里的地都是上等良田,每年收成很稳定,天灾不会经常有,小人勤劳一些,增产的粮食都是自己的,总比眼下饥一餐饱一顿强。”
赵楷微微颔首,这汉子倒是有些远见和魄力。
“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会成为佃户?”
张大牛一脸苦涩,“小人是陈留县人,原本家中有八亩薄田,四年前县里出现灾荒,小人缴完税赋之后难以维持生计,只能将田地抵押向富户周家借了高利贷,因为到期无力偿还只能以每亩地五百文的价格将地抵给了周家。”
赵楷眉头微皱,看向王愕问道:“开封附近的土地一般什么价格?”
王愕想了想答道:“像庄子上这些上等良田一般六贯一亩,官府卖田定价为八至十贯,开封府十六县地价在二至六贯之间,两贯一亩已经是很差的地了。”
“如此说来,这五百文一亩岂不是趁火打劫?官府难道就坐视不管?灾荒之年不应该免税吗?”
张大牛摇头道:“官府只是将税收减半,并未完全免除,即便官府全免了税赋,小人一家五口人总得要吃饭!若是不卖地,恐怕全家都得饿死。”
“即便要卖地也不能以如此低的价格!哪怕是按照最差的土地来卖,也至少能卖一贯钱吧?”
“小郎君有所不知,周家在陈留县出了名的霸道,他们家想要买地,别人根本就不敢出价跟他们竞争,何况小人是以地做抵押借了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哦?这周家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张大牛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说道:“据说是朝中某位大官的亲眷,就连县令都对他礼让三分。”
赵楷冷哼一声,“原来是仗势欺人之辈!”
王愕叹息道:“这种事情实在太普遍了,一旦遇到战乱、灾荒或者经常性的青黄不接,便是土地兼并的有利时机。”
“兼并的手段可谓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比如诱骗、伪造田契卖券、放高利贷、冒名顶替、故意刁难以及捏造罪名等等。”
听到‘高利贷’三个字,赵楷脸色微变,看向汉子问道:“你借了多少高利贷,利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