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清查工部的风声,如同这连绵的雪,悄无声息却冰冷刺骨地渗透进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工部衙署内,往日里还算松快的气氛荡然无存,官吏们行色匆匆,交换眼神时都带着几分惊疑与揣测。
王文韬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枢密院值房,批阅文书,听取陈镇等人关于各方动向的汇报,神色平静,仿佛那搅动风云的“账本”消息并非出自他口。只有细心之人,才能察觉他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偶尔端起茶杯时,指尖那微不可查的、仿佛在感应着什么的停顿。
他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要慢。星主意志残留的那丝寂灭气息极其顽固,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神魂与经脉。龙霆真气虽能压制、炼化,但过程缓慢,且需耗费大量心神。这让他不得不分出部分精力时刻内守,外表看起来便多了几分沉静,少了几分在北疆时的锐利逼人。
这细微的变化,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便成了“隐雾山之行损耗过大,旧伤未愈”的信号。
“大人,这是今日从户部调来的,关于‘丰隆记’近三年与工部往来的部分账目副本。”陈镇将一摞厚厚的账册轻轻放在书案上,眉头紧锁,“表面上看,并无太大问题,各项进出清晰,税额也足额缴纳。但属下总觉得……太干净了。”
王文韬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指尖拂过纸面,龙霆真气蕴含的灵觉细细感知着。纸张、墨迹都无异常,记录也确实滴水不漏。
“太干净,本身就是问题。”他放下账册,目光锐利,“一家与工部往来如此密切的皇商,能做到账面毫无瑕疵,要么是真正的守法典范,要么……就是做假账的高手。继续查,重点查那些看似合理,但数额巨大、周期固定的交易,尤其是涉及矿产、稀有材料的。看看它们的源头和最终流向,是否真的对得上。”
“是!”陈镇领命,又道:“还有一事,刘明远府上,近日似乎请了一位南疆来的‘名医’,据说是为其夫人调理头风症。但属下查到,那‘名医’在城南的落脚点颇为隐蔽,且与几个名声不好的地下药贩有过接触。”
“南疆名医?”王文韬眼中寒光一闪。南疆,除了瘴气虫豸,最出名的便是巫蛊之术。刘明远在这个节骨眼上,请一个来历不明的南疆人入府?是为夫人治病,还是……另有所图?
他心念微动,一丝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神念悄然离体,如同无形的蛛丝,穿透值房的墙壁,融入外面纷飞的雪花之中,朝着刘明远府邸的方向遥遥探去。
如今他神魂带伤,大规模施展神念会加重负担,但如此小范围、精细的探查,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神念越过重重屋脊,悄无声息地潜入刘府。府内仆役行色匆匆,气氛压抑。他的神念避开有微弱气血波动的护卫,如同清风般拂过庭院,最终停留在主院附近。
他“看”到刘明远与其夫人在花厅说话,刘夫人确实面带憔悴,不时揉着额角。但王文韬的神念并未过多停留,而是仔细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除了寻常的药草气味和炭火气,他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阴湿甜腻的异样气息。这气息极其淡薄,混杂在熏香和药味之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活物般的蠕动感。
蛊虫的气息!
虽然无法确定具体是何种蛊毒,但这股独特的、与中原正道迥异的阴邪之气,绝不会错!
刘明远果然狗急跳墙了!而且手段如此阴毒!
王文韬收回神念,脸色微沉。对方没有选择硬碰硬的刺杀,而是用这种隐蔽的蛊毒,显然是顾忌他的实力和身份,想制造“病逝”的假象。
“大人,怎么了?”陈镇察觉到王文韬神色有异,连忙问道。
“没什么。”王文韬摇了摇头,并未点破。打草惊蛇固然能避免自身受害,但也可能让刘明远及其背后的势力彻底隐匿起来。他需要放长线,钓大鱼。
“加强对刘明远及其府邸的监视,尤其是那个南疆‘名医’的动向。他接触过的所有人,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要查清楚。”王文韬吩咐道,“另外,我近日需静心疗伤,若无要事,不必打扰。一应饮食,由你亲自负责。”
陈镇虽不明所以,但见王文韬神色凝重,立刻肃然应道:“属下明白!必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大人!”
王文韬点了点头,重新闭上双眼,继续运功疗伤。只是这一次,他体内龙霆真气的运转,更多了几分针对阴邪之力的戒备。
对方既然已经出招,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但这蛊毒,或许……也能成为一个契机。
一个让刘明远,乃至他背后的人,自己跳出来的契机。
他需要好好筹划一番。
窗外,雪依旧未停。
一场围绕着无形蛊毒与朝堂权谋的暗战,在这风雪弥漫的帝都,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这一次,王文韬决定,将自己也作为棋子,落入这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