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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的雨季,空气湿热粘稠,仿佛能拧出水来。夜幕下的考山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弥漫着香料、酒精与汗液混合的躁动气息。来自中国的三个年轻人——沉稳的林远、活泼的赵大成和文静的李静,正沉浸在毕业旅行的最后狂欢中。

在一个售卖各种佛牌、古曼童和稀奇古怪工艺品的小摊前,林远被一个造型邪异的古曼童雕像吸引了。它不同于常见的孩童形象,面目狰狞,材质似木非木,触手冰凉沉重,一双镶嵌的黑色眼珠幽幽地盯着他,让他心里莫名一悸。

“嘿,这东西够邪性!带回去当纪念品肯定酷毙了!”赵大成在一旁咋咋呼呼地起哄。

摊主是个干瘦黝黑、眼神浑浊的泰国老太太。她深深看了林远一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缓慢而清晰地说道:“这个……不卖。是‘彼’(phi),不好的东西。”

“‘彼’?”林远不解。

“怨灵,”老太太言简意赅,不再多言,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三人觉得老太太故弄玄虚,耸耸肩走开了,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熙攘的人流中,一个穿着深色纱笼、脖颈缠绕着一条色彩斑斓小蛇的干瘦男子,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牢牢锁定了李静手腕上那串价值不菲的沉香木手链。

回到位于僻静小巷的复古民宿,白天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一种异样的寂静笼罩下来。林远总觉得心神不宁,那个古曼童雕像诡异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深夜,林远被一阵奇异的“沙沙”声吵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粗糙地刮擦着地板。声音清晰地从隔壁赵大成和李静的房间传来。他心头莫名一紧,起身下床,轻轻推开了他们虚掩的房门。

月光惨白,透过窗户,勉强照亮了房间中央的景象——赵大成背对着门口,双膝跪地,身体以一种非人的、高频的节奏剧烈抽搐着,头颅深深埋下,正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啃噬骨肉般的低沉嘶吼!而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李静直接挺地躺着,双眼圆睁,瞳孔里没有一丝光彩,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夸张、扭曲到耳根的诡异笑容!

林远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按下了门口的灯光开关。

刺眼的白光下,赵大成停止了动作,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他的脸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像是混合了朱砂与污垢的粘稠液体,眼神空洞麻木,与白天那个阳光开朗的青年判若两人。而李静,她的手腕上空空如也,那串沉香木手链不翼而飞,裸露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一些细密的、如同红色虫卵般蠕动的痕迹!

“大成!静姐!你们怎么了?!”林远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大成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冰冷彻骨的眼神死死盯着林远,喉咙里继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李静则依旧保持着那凝固的恐怖笑容,身体开始不自然地轻微痉挛。

林远连滚爬爬地冲出房间,找到了民宿的泰国老板。老板跟着来到房间,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连后退,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用泰语惊恐地念念有词:“‘降’……是‘降’!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快去找阿赞威(Ajarn wei)!只有他可能救你们!”

在老板语无伦次却又充满恐惧的叙述中,林远才模糊地了解到,他们很可能无意中得罪了修习邪法的降头师(阿赞,Azan),被下了极其恶毒的降头。赵大成和李静的症状,像极了被“鬼降”或“尸降”缠身的模样。

林远不敢有丝毫耽搁,按照老板提供的地址,在曼谷老城区一条污水横流、两旁墙壁画满诡异符咒、供奉着各种邪神像的阴暗小巷尽头,找到了阿赞威的住处。

那是一个光线昏暗、充满刺鼻草药和某种腐烂气味的小屋。阿赞威本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沉静。他仔细听完了林远语无伦次的描述,又凝神查看了林远手机里拍下的赵大成和李静现状的照片,特别是李静手腕上那些密集红痕的特写,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很厉害的‘降’,”阿赞威声音沙哑,带着沉重的压力,“不是普通的‘情降’或‘招财降’。这是要人命的‘尸虫降’混合了‘控灵术’。你们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或者,得罪了‘养鬼’的人?”

林远猛然想起考山路那个摊主老太太的警告,以及那个脖颈缠蛇的男人的阴冷目光。他连忙将这两件事告诉了阿赞威。

阿赞威点燃一种气味古怪、烟雾缭绕的香,让林远集中精神回想同伴的样子。随后,他取出一面边缘刻满符文的古朴铜镜,将烟雾缓缓吹向镜面。烟雾在镜面上扭曲、盘旋,渐渐显露出模糊却令人心悸的景象——正是那个脖颈缠蛇的男人,在一个昏暗、布满法器的房间里,对着两个插满钢针、写有赵大成和李静名字(林远在办理民宿入住时填写过三人的详细信息)的小布人念动着恶毒的咒语!而旁边供奉桌上放着的,赫然是李静那串不翼而飞的沉香木手链!

“他用你们的贴身物品和名字做引,下了血咒。”阿赞威沉声道,语气凝重,“女娃中的是‘尸虫降’,那些红痕是怨气虫卵在皮下孵化,等爬满全身,她会浑身溃烂流脓,在极度的痛苦和瘙痒中死去,死后尸体还会成为下降者的傀儡。男娃中的是‘控灵术’,三魂七魄被压制,身体被恶灵占据,时间一长,魂魄被彻底吞噬,就再也回不来了。”

林远听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阿赞威表示,解降极其凶险,需要准备特殊的材料,并且必须拿到下降者本人的一根头发或者一滴血,以及那串作为核心媒介的手链。他给了林远几张画好的护身符,嘱咐他必须贴身放好,又教了他一段简短却蕴含力量的辟邪经文,让他先回去尽量稳住同伴的情况,自己则开始准备解降所需的法器和药草。

林远失魂落魄地回到民宿。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崩溃——赵大成已被用粗麻绳牢牢捆在床上,却依然力大无穷,不断疯狂挣扎,发出非人的咆哮,眼神怨毒地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而李静躺在床上,脸上的诡异笑容依旧,那些红色虫痕已经像邪恶的蛛网般蔓延到了她的脖颈和脸颊,皮肤下似乎真的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蠕动!她偶尔会从喉咙深处发出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呓语:“虫子……好多虫子……在骨头里爬……好痒……好痛……”

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林远吞噬。他看着好友生不如死的样子,想到那个下降者的狠毒,一股混杂着愤怒与不甘的勇气猛地涌上心头。他决定不等阿赞威准备好所有东西,要冒险先去想办法拿到那个降头师的头发或血液!

凭借记忆和一丝侥幸,林远竟然真的在考山路附近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再次瞥见了那个脖颈缠蛇的男人的身影!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尾随对方,来到一座隐藏在高楼大厦背后、破败阴森的旧式筒子楼。楼道里光线昏暗,供奉着造型怪异的神像,墙壁上涂满了用暗红色颜料书写的看不懂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火和腐败混合的怪味。

林远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潜入,在男人居住的房门外,听到了里面传来低沉而快速的念咒声,以及某种肉类腐烂般的臭味。趁男人开门出来,走到公共水槽边洗漱的瞬间,林远躲在转角阴影处,用准备好的小巧锋利剪刀,险之又险地剪下了对方几根掉落在衣领上的头发,并迅速用一块胶带,沾取了对方不小心被水龙头边缘划伤手指时滴落的少许血液!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然后退逃离时,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罐头瓶!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男人猛地回头,那双阴冷如毒蛇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林远!他脖子上的那条小蛇也立刻扬起头,“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林远魂飞魄散,抓起装有头发和血液的袋子,头也不回地没命狂奔!身后传来男人愤怒的泰语咒骂和急促追赶的脚步声。林远凭借着一丝求生的本能和对来路方向的模糊记忆,在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小巷里疯狂地七拐八绕,终于勉强甩掉了追赶。

当他带着取得的物品,狼狈不堪、心胆俱裂地逃回阿赞威的小屋时,几乎虚脱倒地。

阿赞威看到他成功拿到东西,点了点头,但眼神依旧凝重无比:“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立刻开始!‘尸虫’一旦钻入骨髓,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一场诡异而激烈的解降仪式开始了。阿赞威换上一件绣满金色符咒的红色法衣,点燃更多气味浓烈的香烛和一种黑色的、散发着腥气的动物油脂。他让林远将几乎失去人形的赵大成和痛苦蠕动的李静扶到法坛前的草席上。

仪式的过程远超林远想象的恐怖。阿赞威脚踏七星步,手持法铃与降魔杵,诵念着冗长而晦涩的古老经咒,时而高亢如雷,时而低沉如耳语。他用林远带来的头发和血液,混合着特制的药草与圣土,在一个古朴的铜碗中焚烧,散发出辛辣刺鼻的浓烟。

随着咒语的力量不断加强,被捆住的赵大成挣扎得更加剧烈,口中发出不同声调的、混杂的嘶吼与咒骂,仿佛有好几个邪恶的灵魂在他体内疯狂争夺控制权。而李静则开始痛苦地剧烈扭动,皮肤下的蠕动变得肉眼可见,甚至能听到细微却清晰的“窸窸窣窣”声,仿佛真的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她的血肉与骨骼之间钻行!她的嘴角开始溢出暗红色的、带着浓烈恶臭的泡沫。

阿赞威看准时机,取出数根细长的银针,在烛火上炙烤后,蘸满特制的解降药水,以极快的速度,精准地刺入李静周身几处大穴与关节。李静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地反弓起来!随后,令人头皮炸裂、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无数细如发丝、半透明状的白色小虫,真的如同潮水般从她皮肤的毛孔中,特别是那些红痕处,一点点地钻了出来!这些虫子在接触到空气和药力后,迅速蜷缩、变黑,化作细微的灰烬!

与此同时,阿赞威抓起一个刻满佛经的木质金刚杵,口中暴喝真言,一步踏前,将杵底重重按在咆哮的赵大成额头上!一道浓稠如墨的黑影猛地从赵大成天灵盖被强行逼出,发出一声充满怨毒的尖啸,在屋内盘旋一周后,如同受到吸引般,猛地冲向法坛上那串作为核心媒介的沉香木手链。阿赞威眼疾手快,一把抓起手链,投入早已准备好的、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陶盆中。手链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爆响,伴随着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哀嚎,最终彻底化为灰烬。

赵大成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彻底瘫软在地,陷入深度昏迷,但脸上的狰狞与怨毒已然消失。李静也停止了挣扎和蠕动,皮肤上那些恐怖的红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她虚弱地睁开眼,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与茫然。

仪式似乎成功了。屋内弥漫着硝烟、草药、虫尸烧焦和血腥混合的难以言喻的怪味。

阿赞威疲惫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对林远郑重说道:“降头暂时解了,但他们元气大伤,精血亏损,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必须立刻离开泰国,越快越好!那个下降师损失了培育的‘灵’和媒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

话音未落,小屋所有的门窗突然在同一时间无风自动,发出“砰砰砰”的剧烈撞击声!屋外的黑暗中,传来无数毒蛇吐信时特有的、令人密集恐惧症发作的“嘶嘶”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仿佛整个小屋都被汹涌的蛇潮彻底包围了!

阿赞威脸色剧变,猛地看向门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来了!带着他养的‘蛇奴’!准备拼命吧!”

林远刚刚稍微放下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再次将他狠狠攫住。他看着地上虚弱不堪、昏迷不醒的同伴,又看向严阵以待但神色前所未有凝重的阿赞威,紧紧握住了胸前那枚已经出现裂痕的护身符。

窗外,蛇群的嘶鸣与某种低沉邪恶的咒语声交织在一起,越来越近。这场源于贪婪与邪术的噩梦,显然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而他们,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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