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和里小区是那种典型的八九十年代家属院,灰扑扑的砖楼,楼道里堆着旧自行车和煤球,唯独小区中央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得过分,夏天也凉飕飕的,住户们私下叫它“鬼槐树”。
树下石桌上,常坐着两个老头——陈正明和刘长顺。陈正明以前是机床厂的工程师,刘长顺是小学的语文老师,退休后最大的乐子就是在槐树下摆开象棋,你吃我一个“马”,我拱你一个“卒”,能从早耗到晚。两人还爱就着保温杯里的浓茶,聊当年工厂和学校的轶事,关系铁得跟亲兄弟似的。
周磊是土生土长的瑞和里人,在附近电脑城当装机员,没事就爱观察小区里的动静,陈、刘两位大爷的“棋战”,他看了小二十年,早看腻了。
一、双老骤逝
那天周磊下班,路过槐树小广场,习惯性瞟了眼石桌——空的。他回家问他妈:“妈,陈大爷和刘大爷今天咋没下棋?”
他妈正低头腌咸菜,瓮声瓮气地说:“刘长顺那老头住院了,心脏病犯了,陈正明去医院陪床了,这几天别想看到他俩对弈了。”
“哦。”周磊应了一声,没往心里去。老人嘛,身子骨不硬朗是常事。
没承想,这“几天”竟成了永诀。
两天后的凌晨,周磊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家门“吱呀”开了,接着是他爸压低的说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他以为爸单位有急事,翻个身又睡死过去。
第二天早上,周磊揉着眼睛出来,发现爸不在家,随口问:“爸呢?”
他妈腌咸菜的动作顿了顿,脸色沉下来:“昨儿夜里,刘长顺没了,睡着觉走的,你爸去帮忙料理了。”
“啥?”周磊脑子“嗡”一下,“刘大爷他……”
“人老了,说走就走。”他妈叹了口气,把刚腌好的咸菜坛子往墙角挪了挪。
正发呆,他爸推门进来了,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抓起桌上的凉包子就啃:“吃两口,还得去医院,陈正明也没了。”
“陈大爷也……”周磊声音发颤。
“医院刚打的电话,前后脚,唉。”他爸几口吃完包子,抹了把嘴,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周磊心里堵得慌。这俩老人下棋时争得脸红脖子粗,转头又勾肩搭背地去喝二锅头,怎么连走都凑得这么巧?
他妈怕他沾了晦气,不让他去帮忙,只让他去电脑城待着,“你一个大小伙子,连着走两个老人,不吉利。”
周磊心里不是滋味,闷闷不乐地去了电脑城,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家。
二、死而复生
刚进小区,就见槐树下围了一圈人,议论声跟开锅似的。周磊心里一紧,挤进去一看——刘长顺正被人搀扶着,往自己家挪呢!
“刘大爷活了?”周磊差点叫出声。
人群里,刘长顺脸色还透着苍白,但精神头尚可,正被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周磊挤到前面,就听刘长顺声音沙哑地说:“我不是死了,是被人……拽走了……”
原来,那天夜里,刘长顺睡得迷迷糊糊,就见一个黑影推开了房门。那黑影看不清脸,手里拖着条铁链,“哗啦、哗啦”的响,在静悄悄的夜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黑影不说话,只用铁链轻轻一勾,刘长顺就身不由己地跟着往外走。他想喊,喉咙像被棉花堵着;想跑,身子重得像灌了铅。
一路走到医院,黑影把他带到一间病房前——正是陈正明住的那间。黑影停下,用一种怪异的声音让他进去:“叫他出来。”
刘长顺推开门,就见陈正明坐在床上掉眼泪,那眼泪掉得无声无息,却把床单湿了一大片。他走上前,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老陈,外面……有人找你。”
陈正明抬起头,眼神空洞,却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出来。到了门口,那黑影把铁链往陈正明脖子上一套,两人“嗖”地一下就没影了。
然后,刘长顺就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天刚蒙蒙亮。
周围的人听得脊背发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有个在医院当护工的邻居硬着头皮解释:“可能是假死,医学上……”但这话没人信,谁见过假死还能说出这么瘆人的经过?
三、活人阴差
后来,刘长顺身体慢慢好起来,也知道了陈正明确实去世的消息,时间和他“被带走”的时间分毫不差。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是自己把陈正明“叫”走的,心里愧疚得不行,整天唉声叹气,见人就说:“是我对不住老陈啊……”
小区里的老人私下议论开了,说这是“活人阴差”的事。
据说,有些人生前信佛信道,家里或病房里供着佛像、贴着符纸,阴间的差役进不去,就会找一个和逝者关系亲近、阳气足的活人临时当“阴差”,进去把灵魂引出来。陈正明生前信佛,家里供着尊弥勒佛,住院时也把佛像搬到了病房,那阴差进不去,就选中了和他朝夕相处的刘长顺。
周磊后来偷偷查了些资料,还真有“活人阴差”的说法。说这些人平时和常人没区别,但会在某个时刻被阴间征召,灵魂出窍去帮忙引渡那些阴差带不走的灵魂。事后,他们可能会忘记过程,或者像刘长顺这样,留着模糊又惊悚的记忆。而当“活人阴差”,据说能积阴德,等自己百年之后,说不定还能在地府谋个差,不用受轮回之苦。
从那以后,瑞和里小区的老槐树,看着更阴森了。周磊每次路过,都觉得树下好像有两个人在下棋,棋子落子声“嗒、嗒”的。可他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极了那天刘长顺说的,铁链拖地的声音……
有时深夜,周磊在电脑城值夜班,偶尔会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从窗外飘过去,手里似乎拖着什么重物,“哗啦、哗啦”的声音顺着门缝钻进来,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他总觉得,那可能是又有阴差在找“帮手”了。
而刘长顺,自那以后再也没下过棋,也很少出门。有人说,他是怕了;也有人说,他是在等,等阴间的召唤,或者……等陈正明的魂,再陪他下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