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工王顺生叼着旱烟杆,蹲在长江边的码头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江面。秋汛刚过,江水泛黄,卷着枯枝败叶滚滚东流,浪头拍打着趸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他守了一辈子长江,见过的浮尸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最近半个月,江面上的怪事,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老骨头,夜夜都被噩梦惊醒。
每天凌晨三点,江面上总会漂来一具无名浮尸。男尸,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二十出头的年纪,手脚被水草缠得死死的,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掐痕。更邪门的是,不管前一天把尸体捞上来埋在哪里,第二天凌晨,这具尸体总会准时漂回原来的位置,脸朝着岸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老王头,又在看那东西?”岸边的早点摊老板李二端着一碗豆浆走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前天派出所把尸体拖去殡仪馆,结果昨天一早,又漂在这儿了!你说这是不是……水鬼找替身啊?”
王顺生吐出一口浓烟,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沉声道:“别瞎说。长江里的规矩,浮尸不惹活人,活人不扰浮尸。这小伙子,怕是有冤屈。”
这话刚说完,江面上突然起了一阵阴风,卷起的浪头比平时高了半截。李二吓得一哆嗦,豆浆碗差点摔在地上:“邪门!太邪门了!我可不敢在这儿待了!”
他慌慌张张跑回早点摊,留下王顺生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码头,和江面上那具时隐时现的浮尸。
王顺生的孙子王磊,是市刑警队的年轻警员。这半个月的浮尸案,让他焦头烂额。尸检报告显示,死者体内没有毒物,脖颈处的掐痕是致命伤,可指纹、dNA比对了全市的失踪人口,愣是没有一点线索。更诡异的是,殡仪馆的冷藏柜锁得好好的,尸体却能凭空消失,第二天准时出现在江面。
队里的老刑警私下里说,这是水鬼缠上了,劝王磊别查了,找个道士来做场法事,烧点纸钱了事。可王磊是个无神论者,只觉得是有人在搞鬼。
这天夜里,王磊瞒着爷爷,带着相机和录音笔,偷偷蹲在了码头的趸船上。他要亲眼看看,这具浮尸到底是怎么“自己”漂回来的。
夜色如墨,江风刺骨。王磊裹紧了警服,眼睛死死盯着江面。凌晨两点五十九分,江面上突然起了一层白雾,浓得像是化不开的牛奶。雾气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哗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游动。
三点整,雾气散开。那具熟悉的浮尸,正仰面漂在江面的老位置,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脖颈处的掐痕泛着青紫色的光。
王磊屏住呼吸,按下了相机的快门。就在这时,浮尸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王磊的心脏猛地一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下一秒,浮尸的头,竟缓缓转了过来,朝着趸船的方向,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救……救我……”
一声微弱的呼救,像是从水底钻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水汽,飘进王磊的耳朵里。
王磊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握着相机的手都在发抖。他是警察,见过无数血腥的场面,可眼前这一幕,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浮尸的身体,竟缓缓从水里坐了起来。水草从他的手脚上脱落,脖颈处的掐痕,正一点点渗出血珠。他就那么坐在江面上,惨白的眼睛盯着王磊,嘴里反复念叨着:“我叫陈明……住滨江小区……有人杀了我……把我扔到江里……”
王磊猛地回过神,掏出录音笔,颤抖着按下了录音键:“是谁杀了你?你说清楚!”
“是……是张老板……”陈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在他的工地打工……发现他偷工减料……用劣质钢筋……他怕我举报……就把我掐死了……”
话音未落,江面上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浪头猛地拍在趸船上,溅了王磊一身江水。等他抹掉脸上的水再看时,江面上的浮尸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翻滚的江水,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王磊跌跌撞撞地跑回岸上,脑子里全是陈明的话。滨江小区、张老板、劣质钢筋……这些线索,像是一道光,照亮了这桩无头案。
第二天一早,王磊带着队员,直奔滨江小区。通过物业查询,果然有个叫陈明的年轻人,租住在小区的地下室,半个月前失踪了。而他口中的张老板,是附近“滨江花园”楼盘的开发商张富贵。
王磊立刻带人赶到张富贵的工地。在工人们的指引下,他们在工地的废料堆里,找到了一批劣质钢筋,上面的标号和国家标准完全不符。更重要的是,废料堆的角落里,有一片干涸的血迹,经过dNA比对,正是陈明的。
铁证如山,张富贵被带回了警局。审讯室里,面对王磊拿出的证据,张富贵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陈明是工地的质检员,发现张富贵偷工减料,用劣质钢筋盖楼,就扬言要举报。张富贵怕事情败露,连夜把陈明约到江边,两人争执不下,张富贵失手掐死了陈明,把尸体扔进了长江。
他以为,长江会把尸体冲得无影无踪,可没想到,陈明的尸体,竟每天都会漂回江边,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案子破了的那天夜里,王磊陪着爷爷,又蹲在了码头上。江面上风平浪静,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柔和的光。
“爷爷,陈明的尸体,再也不会漂回来了吧?”王磊轻声问道。
王顺生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钱,点燃后扔进了江里。纸钱在水面上打着旋,化作一缕青烟。
“冤屈昭雪,魂归故里。这小伙子,能安息了。”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朝着岸边,深深鞠了一躬。
王磊和爷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释然。
从那以后,长江畔的码头,再也没有出现过无名浮尸。只有老船工王顺生,每天凌晨三点,都会准时来到码头,点上一支旱烟,对着江面默默抽着。
有人问他在等什么,他总是摇摇头,笑着说:“等江风,等月亮,等一个沉冤得雪的魂。”
江风依旧,江水东流。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罪恶,或许会被掩盖一时,但终究逃不过人心的审判,和亡魂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