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线)
苏氏集团顶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沉寂。不再是暴风雨前的压抑,也非挫败后的躁动,而是一种类似于……实验失败后,清理器皿、准备重启的冷静。
那堆退回的蓝色巧克力礼盒,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矗立在办公室角落,提醒着苏既望模仿策略的彻底失败。文砚知那句“无意义的行为”,如同冰冷的判词,将他试图走“顾川驰”路线的企图彻底封死。
苏既望没有愤怒,也没有沮丧,只是长久地凝视着那座“纪念碑”,眼底是沉淀下来的、近乎残酷的清醒。他坐回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既然“学”不来,那就不学。他是苏既望,不是顾川驰的第二。他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
一个属于苏既望的,能触碰到文砚知和安安内心的方式。
他闭上眼,屏蔽掉所有关于顾川驰如何体贴温柔的杂音,将思绪强行拉回到与安安有限的几次互动中。孩子专注画几何图形时的侧脸,谈论数学难题时发亮的眼睛,还有那句“聪明的脑袋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倏地照亮了记忆的角落。
安安是个数学天才,他对知识的渴求是纯粹而炽热的。那些市面上的普通玩具、刻意的讨好,对他而言,或许真的“无意义”。能真正让他眼睛一亮的东西……
苏既望猛地睁开眼,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决策时的冷静与高效:“林深,进来。”
林深快步走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去找,”苏既望言简意赅,目光锐利,“找一套《数学原理》的原始手稿影印本,最好是带有哥德尔批注的版本。如果找不到,就找欧拉、高斯或者希尔伯特的重要手札影印本,要最接近原始状态的,不计代价。”
这一次,他没有问“他会不会喜欢”,而是直接下达了寻找“最适合他”的东西的命令。目标不再是“讨好”,而是“契合”。
林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迅速领命:“是,苏总。这类藏品非常罕见,可能需要动用一些特殊的古籍渠道。”
“去办。” 苏既望挥挥手,目光重新落回桌面,不再多言。他不再去计算回报,不再去思考这是否是“正确的策略”,他只是遵循了一个最朴素的直觉——把最好的、最适合的东西,给那个值得的人。
一周后,一个低调而考究的深棕色皮质书盒,被送到了“数理星空”的前台,收件人是文予安。没有落款,只在盒内附着一张材质优良的白色卡片,上面是用钢笔写就的、力透纸背的短短一行字,是苏既望的亲笔:
【希望对你的研究有帮助。】
没有称呼,没有署名,简洁、直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
……
文砚知家的书房,傍晚。安安盘腿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皮质书盒。当看到里面那几册泛着岁月痕迹、印着清晰手写笔迹和复杂演算过程的影印本时,他那双总是冷静清澈的大眼睛,瞬间瞪圆了,小嘴微微张开,发出了一个极轻的、充满惊叹的抽气声。
他伸出小手,指尖近乎虔诚地抚过纸页上那些伟大的名字和神秘的符号,仿佛在触摸智慧的星辰。他甚至忘了身边的环境,完全沉浸在了那个由公式和猜想构成的神奇世界里。
文砚知端着牛奶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儿子这副如获至宝、全身心投入的模样。她已经从助理那里知道了这份匿名礼物的来源,此刻,看着儿子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喜悦和专注,她准备说出的、关于“不要随便收礼”的话,悄然咽了回去。
她静静地看着,心中情绪复杂。
过了一会儿,安安才从知识的海洋中暂时回过神,他抬起头,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抱着那本影印本,跑到文砚知身边,眼睛亮得像星星:“妈妈!你看!这是哥德尔的手稿影印本!上面有他关于不完备定理的最初思路!还有这个符号,和我们现在用的不一样!”
文砚知接过书,翻看了一下,确实是极其珍贵的研究资料。她看着儿子,柔声问:“很喜欢?”
“嗯!” 安安用力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歪着小脑袋,用那种孩童特有的、直击本质的语调,若有所思地说:“妈妈,苏叔叔……好像和顾叔叔不一样。”
文砚知心中微微一动:“哦?哪里不一样?”
安安皱着小眉头,努力组织语言,试图精准表达自己的感受:“顾叔叔也很好,他会陪我玩,给我讲知识,像……像一位很好的老师。” 他顿了顿,小手拍了拍怀里的书,眼神清澈见底,“但是苏叔叔……他好像……更懂我真正喜欢什么。他知道我最想要的是这个。”
他抬起眼,看着文砚知,语气带着一种天真的笃定:“他好像比顾叔叔,更懂我喜欢什么。”
“……”
文砚知拿着牛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孩子的直觉,像一面擦得雪亮的镜子,照出了成年人世界里的复杂心思之下,最本质的东西。
顾川驰的好,是温和的、包容的、陪伴式的,像温暖的阳光,无处不在。而苏既望的这份礼物,笨拙、直接、甚至有些突兀,却像一柄精准的手术刀,不偏不倚,直接命中了安安精神世界最核心的渴求点。那不是泛泛的讨好,而是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理解?
这份“懂”,无关风月,不涉讨好,只关乎灵魂的共鸣。
这一次,没有排场,没有刻意,甚至没有露面。只是送上了一件真正契合孩子内心的礼物。却意外地,穿透了文砚知下意识筑起的重重心防,轻轻叩击了一下。
她看着儿子重新埋首于书页中的专注侧脸,第一次,对那个她一直拒之门外的男人,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动摇。
或许,他并不完全是她所以为的那个,只会用资本和强势解决问题的苏既望?
苏既望在误打误撞中,终于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不是靠模仿,而是靠回归本心,找到了唯一可能通往他们世界的、属于他自己的密钥。
(第六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