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时空裂隙与陌生大地
第一章：时空的交错
大船在浑浊的河面上行驶了两天两夜。船舱里的空气越来越污浊，汗味、脚臭味和粗粮饼的馊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民夫们大多沉默地缩在角落，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盯着木板上的霉斑发呆，只有几个孩子偶尔发出几声哭闹，很快就被大人捂住嘴。
叶秋靠着船壁，把青铜盒子藏得更紧了些。盒子的棱角硌着肋骨，带来一种踏实的痛感——这是目前唯一能证明他们使命的东西。林薇坐在他身边，用那枚小石子在地上反复画着北斗七星，线条从最初的生疏渐渐变得流畅，像在进行某种无声的祈祷。
“还有多久到？”赵磊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的胳膊被粗麻绳勒出了红印，那是昨天帮着搬粮草时不小心蹭到的。
王大哥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河道两旁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和士兵的呼喝声。“快了，”他说，“前面应该是北藩的码头，过了码头再走十里地，就是黑石山的外围了。”
话音刚落，船身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船舱里的民夫们惊呼着东倒西歪，有人撞在木板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回事？”赵磊扶住林薇，警惕地看向舱门。
外面传来士兵的怒骂声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是南藩的人！”有人大喊，“他们来抢粮草了！”
船舱里瞬间乱成一团，民夫们惊慌失措地往角落缩，有人甚至想撞开舱门逃跑，却被守在外面的北藩士兵用长矛逼了回来。“都给我老实待着！谁敢乱动，格杀勿论！”士兵的吼声带着杀气，震得人耳朵发疼。
王大哥迅速将叶秋三人拉到船舱最里面的角落，用身体护住他们。“别出声，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动。”他的手紧紧攥着那把磨尖的小铲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船身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像是有巨手在水里搅动。箭矢穿透帆布的“嗖嗖”声、木板断裂的“咔嚓”声、士兵的惨叫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混乱的交响乐。有支箭甚至射穿了船舱的木板，擦着赵磊的耳边飞过，钉在对面的柱子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吓死我了……”林薇紧紧闭着眼睛，身体抖得像筛糠。
叶秋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死死盯着舱门，手心全是汗。他知道，一旦南藩的人冲进来，这些手无寸铁的民夫只会成为刀下亡魂。
就在这时，舱门突然被撞开了，几个穿着南藩军服的士兵冲了进来，手里的长刀滴着血。“男的出来搬粮草！女的……”领头的士兵脸上带着狞笑，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林薇身上。
林薇吓得脸色惨白，往叶秋身后缩了缩。
“滚开！”王大哥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小铲子指着那个士兵，“她是我妹子，你们敢动她试试！”
“哟，还挺护着？”士兵冷笑一声，挥刀就朝王大哥砍来。王大哥早有准备，侧身躲开，手里的小铲子顺势往士兵的手腕上划去。士兵惨叫一声，长刀掉在了地上。
其他几个南藩士兵见状，立刻围了上来。王大哥虽然勇猛，但毕竟只有一人，很快就被逼到了角落，胳膊上被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
“王大哥！”丫蛋吓得哭喊起来。
叶秋再也看不下去，抄起身边一根断裂的木棍，朝着一个士兵的腿狠狠砸去。那士兵没防备，惨叫着倒在地上。赵磊也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石块，朝着另一个士兵的头扔过去。
船舱里的民夫们被他们的举动鼓舞，有人捡起木板，有人举起石块，开始反抗。南藩士兵没想到这些看似懦弱的流民敢还手，一时有些慌乱。
“撤！”领头的士兵见势不妙，捂着流血的手腕，带着手下狼狈地跑了。
舱门被重新关上，北藩士兵在外围大喊着“守住船”，厮杀声依然激烈，但至少暂时没人再来骚扰船舱里的人。
王大哥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林薇连忙撕下自己的衣角，想帮他包扎，却被王大哥按住了。“我没事，”他说，“这点伤算什么。”
叶秋看着他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看舱门外依旧激烈的厮杀，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在这个战乱的时代，他们就像水面上的浮萍，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船身不再晃动，外面传来北藩士兵的欢呼声——他们守住了粮草。
一个北藩军官走进船舱，目光冰冷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大哥和叶秋身上。“刚才是你们带头反抗的？”
王大哥站了出来：“是我。”
军官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点了点头：“有种。从今天起，你就是民夫队的头，带着他们搬粮草，亏待不了你。”他扔过来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几个白面馒头，“这是赏你的。”
王大哥接住布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军官的意思——他是想利用自己来稳住这些民夫。“谢大人。”他低声说。
军官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船舱里的民夫们看着王大哥手里的白面馒头，眼神里充满了羡慕。王大哥把馒头分给大家，每个人都拿到一小块，虽然不多，但足以让这些饿了很久的人露出感激的笑容。
“没想到还能吃到白面馒头。”赵磊咬了一口，眼睛亮晶晶的，“比粗粮饼好吃多了。”
林薇小口嚼着馒头，看着窗外渐渐靠近的码头，轻声说：“我们……真的到黑石山了吗？”
“快了。”叶秋看着远处那座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山峰，山顶似乎真的有微弱的红光在闪烁，“就快到了。”
大船在码头靠岸时，天已经黑了。北藩士兵押着民夫们下船，开始搬运粮草。王大哥因为成了“民夫头”，不用像其他人那样扛重物，只需要指挥着大家把粮草搬到马车上。
叶秋三人跟着其他民夫，假装卖力地搬着麻袋，眼睛却在偷偷观察周围的环境。码头周围布满了北藩的士兵，个个荷枪实弹，戒备森严。远处的黑石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山顶的红光越来越亮，映得半边天都泛红了。
“那红光……”林薇指着山顶，声音里带着惊讶，“真的有红光！”
王大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皱得更紧了：“比我想象中亮多了，看样子……星陨可能就在这几天了。”
“星陨的时候，就是时空之门打开的时候？”赵磊激动地问。
“不知道，但肯定是关键时候。”叶秋说，“我们得想办法溜出去，靠近观星台。”
“怎么溜？”赵磊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士兵，插翅难飞啊。”
王大哥沉思片刻：“今晚他们肯定要庆祝打退了南藩的人，防备会松懈些。等夜深了，我们假装去河边打水，趁机跑。”
这个计划风险很大，但除此之外，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夜渐渐深了，码头的篝火却越烧越旺。北藩士兵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时不时发出粗野的笑骂声。民夫们被安排在附近的草棚里休息，只有两个士兵守在门口，也早已喝得醉醺醺的。
王大哥朝叶秋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行动了。他拿起两个水桶，朝着门口走去。“官爷，我们去河边打点水。”
守在门口的士兵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快去快回，别耍花样！”
王大哥点点头，叶秋、赵磊和林薇赶紧跟了上去，丫蛋被王大哥藏在水桶后面，用布盖着，免得被发现。
几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快步朝着河边走去。离草棚越来越远，士兵的笑骂声也渐渐模糊。王大哥示意大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这是他刚才趁乱从一个受伤士兵身上捡到的。
“从这里往东北走，有片密林，能绕到黑石山的后山。”他指着远处的黑暗，“后山的守卫相对松些，我们从那里上山。”
“那粮草怎么办？”赵磊问，“他们发现我们跑了，会不会追？”
“管不了那么多了。”王大哥说，“比起回去的路，这点风险算什么。”
他们刚要动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有人喊：“民夫头！你去哪了？大人叫你过去喝酒！”
几人心里一惊，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一个北藩士兵骑着马，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正四处张望。
“怎么办？”林薇的声音带着颤抖。
王大哥咬了咬牙：“你们先走，我去应付一下，随后就来。”
“不行！”叶秋反对，“你去了肯定会被发现的！”
“没时间了。”王大哥把小刀塞给叶秋，“照顾好丫蛋，去观星台等我。”他不等叶秋再说什么，从树后走了出去，朝着那个士兵走去，“来了！”
士兵看到他，咧嘴一笑：“可算找着你了，大人正等着呢，快跟我走！”
王大哥跟着士兵往篝火那边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大树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决绝。
叶秋紧紧攥着那把小刀，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他知道，王大哥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们……我们不能丢下他。”林薇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是想让我们活下去。”赵磊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不能辜负他。”
叶秋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湿润：“走！我们去观星台等他，他一定会来的！”
他拉起林薇，赵磊抱起丫蛋，四人朝着黑石山的后山跑去。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马蹄声和士兵的笑骂声渐渐被抛在身后，只有山顶的红光越来越亮，像一盏指引方向的灯。
山路崎岖难行，到处都是碎石和荆棘。林薇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叶秋紧紧拉住。丫蛋趴在赵磊怀里，懂事地没有哭闹，只是紧紧抓着赵磊的衣服。
越靠近山顶，红光就越亮，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热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像是某种植物燃烧后的味道。
“前面有光！”赵磊突然指着前方，那里有一片平坦的空地，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石台，石台上刻满了和青铜盒子里星图一样的花纹，正泛着和山顶红光一样的色泽。
“是观星台！”叶秋激动地说，“我们到了！”
他们快步跑到观星台，石台上的花纹在红光的映照下，像活过来一样，发出嗡嗡的声响。石台的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正好和青铜盒子吻合。
“快把盒子放进去！”林薇催促道。
叶秋小心翼翼地掏出青铜盒子，放进凹槽里。“咔哒”一声，盒子和石台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山顶的红光突然变得无比明亮，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无数颗流星从天际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朝着观星台的方向坠落。
“星陨！是星陨！”赵磊大喊。
石台上的花纹突然光芒大盛，一道青蓝色的光网从石台中心升起，和他们在云栖公园看到的那道一模一样！光网中传来熟悉的嗡鸣，像是大地在共振，又像是时空在扭曲。
“时空之门！”叶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们可以回去了！”
林薇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这次是喜悦的泪水。赵磊抱着丫蛋，激动得语无伦次：“太好了……太好了……”
他们朝着光网走去，只要穿过那道光网，就能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王大哥的声音，带着喘息和痛苦：“等等我！”
叶秋三人回头，只见王大哥浑身是血，一瘸一拐地朝着观星台跑来，身后跟着几个拿着长刀的北藩士兵。“别管我……你们快走！”他大喊着，用身体挡住士兵，给他们争取时间。
“王大哥！”丫蛋哭喊着。
叶秋看着王大哥浴血的身影，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光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难受。他怎么能丢下王大哥？
“你们先走！”叶秋突然说，“我去救他！”
“不行！”林薇拉住他，“你会没命的！”
“他是为了我们才这样的！”叶秋挣脱她的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士兵冲了过去，“我不能丢下他！”
赵磊咬了咬牙，把丫蛋递给林薇：“你带丫蛋先走，我去帮叶秋！”
“赵磊！”林薇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磊推了一把。
“快走！别让我们白忙活！”赵磊大喊着，也朝着士兵冲了过去。
林薇看着叶秋和赵磊的背影，又看了看怀里哭喊的丫蛋，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知道，自己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王大哥，叶秋哥，赵磊哥，我在那边等你们！”她哭喊着，抱着丫蛋，朝着光网跑去。
光网越来越亮，吞噬了她的身影。
叶秋和赵磊拼尽全力，想要拦住士兵，给王大哥争取时间。但他们毕竟不是士兵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赵磊的胳膊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快走！”王大哥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叶秋和赵磊往光网的方向推去，自己则转身扑向士兵，“我跟你们拼了！”
“王大哥！”叶秋看着他被士兵包围，眼泪夺眶而出。
“别管我！回去！”王大哥的声音带着决绝，“告诉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士兵的砍杀声中。
叶秋和赵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悲痛和决心。他们不能让王大哥白死。
两人互相搀扶着，朝着光网跑去。士兵们发现了他们，朝着他们射箭，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即将冲进光网的瞬间，叶秋回头看了一眼——王大哥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但他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笑容。山顶的红光和光网的青蓝色交织在一起，照亮了他最后的身影。
“我们会记住你的。”叶秋在心里说。
他们冲进了光网，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耳边是熟悉的嗡鸣。叶秋紧紧抓着赵磊的手，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石洼村的炊烟，窑厂的篝火，断云峰的悬崖，还有王大哥、丫蛋、林薇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刺眼的阳光让他们睁不开眼睛。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汽车的鸣笛，人们的交谈，还有……云栖公园的广播声。
“……云栖公园临时闭园，请各位游客有序离开……”
叶秋和赵磊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云栖公园的草坪上，周围围满了人，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议论。他们身上穿着熟悉的牛仔裤和t恤，胳膊上的红色印记和伤口都消失了，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漫长的梦。
“我们……回来了？”赵磊愣愣地说。
叶秋站起身，环顾四周。公园还是那个公园，只是那顶黑色的帐篷和发光的石板都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摸了摸胸口，青铜盒子也不见了。
“林薇呢？丫蛋呢？”赵磊突然大喊起来，四处张望。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关切地问：“你们没事吧？刚才这里突然出现一道奇怪的光，你们就躺在这了，已经昏迷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叶秋愣住了，“我们……我们不是昏迷了很久吗？”
“什么很久？”医生疑惑地看着他，“你们是不是中暑了？我看你们脸色不太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叶秋和赵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和失落。难道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就在这时，赵磊突然指着不远处：“林薇！”
叶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林薇正站在公园的喷泉旁，手里拿着一本素描本，正在画画。她看到他们，惊喜地跑了过来：“叶秋！赵磊！你们没事太好了！”
“丫蛋呢？”叶秋急忙问。
林薇的笑容僵住了，眼圈瞬间红了：“我……我没看到她，我冲进来的时候，她好像……好像被光网弹出去了……”
叶秋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丫蛋可能永远留在那个世界了。
三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公园，心里五味杂陈。他们回来了，但代价是失去了朋友，失去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你们看这个。”林薇突然翻开素描本，最后一页上，赫然画着黑石山观星台的图案，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是用王大哥的笔迹写的——“好好活着”。
叶秋和赵磊看着那行字，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不是梦。
他们真的去过那个世界，真的认识过那些人，真的走过...
过了许久，叶秋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哽咽：“那行字……是王大哥的笔迹。”他指尖轻轻抚过素描本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和记忆里王大哥握铲子时的力道如出一辙。
赵磊吸了吸鼻子，猛地转身看向公园深处——那里曾是光网出现的地方，此刻只剩一片平整的草坪，连一丝焦痕都没有。“他说让我们好好活着。”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们不能让他白死。”
林薇把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打湿了纸页边缘，晕开一小片墨迹。“可丫蛋……”她声音发颤，“我明明把她抱得很紧，怎么会被弹出去呢？”
叶秋沉默着摇头。他想起王大哥最后扑向士兵的背影，想起丫蛋总爱拽着王大哥的衣角撒娇，想起那碗没来得及分完的粗粮饼——那些画面像碎玻璃碴子，扎得心口生疼。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掠过他们脚边。公园里的广播还在循环播放闭园通知，游客渐渐散去，喧嚣褪去后，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先回去吧。”叶秋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这里……已经没有我们要找的痕迹了。”
赵磊没说话，只是转身朝着公园门口走。林薇连忙跟上，叶秋断后，目光扫过草坪、喷泉、长椅——每一处都和记忆里的“那边”截然不同，却又总能撞上相似的影子：长椅的木纹像极了观星台的石缝，喷泉的水声像极了穿越山林时的溪流，连风吹过树叶的响动，都带着几分像王大哥曾吹过的口哨调。
回到熟悉的城市街道，车水马龙的喧嚣扑面而来。红绿灯交替闪烁，外卖员骑着电动车穿梭而过，奶茶店的甜香混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这是他们曾无比怀念的“正常”，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我想去王大哥……在那边住过的地方看看。”林薇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远处的老城区，“素描本里画了个小院，他说过那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有棵老槐树。”
叶秋和赵磊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
老城区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墙角爬满了爬山虎。他们按着素描本上的简笔画，七拐八绕，竟真的找到了一个带着小院的老房子。院门口果然有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干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极了王大哥曾用来丈量丫蛋身高的标记。
“有人吗？”赵磊轻轻叩了叩斑驳的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白发老人探出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们：“你们是……？”
“我们是王大哥的朋友。”林薇举起素描本，声音恭敬，“他……托我们来看看这棵树。”
老人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把门完全打开：“是小王啊……他有阵子没来了。进来吧，树还好好的。”
院子里和素描本上画的一样，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火，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一切都透着生活的气息。老人搬来三张竹椅，絮絮叨叨地说：“小王这孩子，打小就实诚。小时候总在槐树下练劈柴，说要练力气保护妹妹……后来妹妹没了，他就更沉默了，天天往山里跑，说要找什么能让人活命的法子……”
叶秋三人的心猛地一沉——原来王大哥说的“妹妹”，就是丫蛋。
老人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继续说着：“前阵子他回来过一次，把这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在树上刻了个字，说以后有人来找他，看到这个字就知道他平安。”
三人连忙看向槐树，在离地面一人高的地方，果然有个新刻的“安”字，刻痕还很新，像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他说要去很远的地方办事，可能很久不回来。”老人抹了把眼角，“你们要是见到他，告诉他家里没事，让他别惦记。”
离开老院子时，夕阳正把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薇翻开素描本，在“安”字旁边添了三个小小的人影——一个举着铲子，一个抱着丫蛋，一个牵着她的手。
“他在那边，也会觉得安心吧。”她轻声说。
赵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块磨得光滑的石头，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星轨——那是他们在观星台捡的，一直揣在怀里。“我们把这个留在这里吧。”他把石头放在槐树根下，“就当……替他守着家。”
叶秋点头，蹲下身，轻轻把石头埋在土里，又覆上几片槐树叶。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低低应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却莫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或许就像王大哥说的，好好活着，就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几天后，叶秋在整理旧物时，发现背包夹层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是那枚被他攥了一路的青铜盒子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和观星台的花纹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王大哥最后那句“好好活着”，不是嘱托，而是约定。
赵磊在学校的手工课上，用木头雕了个小小的观星台模型，送给了林薇。林薇把模型放在素描本旁，每天都会对着模型画一张画——有时是王大哥劈柴的样子，有时是丫蛋追蝴蝶的背影，有时是他们四人在溪边喝水的场景。
而那本素描本，被叶秋用透明塑封膜仔细包好，放在了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封面上，林薇画了一道青蓝色的光网，光网尽头，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挥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城市依旧喧嚣，他们渐渐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迹——叶秋继续在图书馆泡着，赵磊开始跟着师傅学修车，林薇的素描本攒了厚厚一沓。
只是偶尔，在看到槐树、听到哨声、吃到粗粮饼时，他们会默契地相视一笑，眼里闪过同样的怀念。
那个世界的苦难与热血，早已刻进了骨血里，成了他们平凡生活中最珍贵的底色。就像老槐树上的“安”字，沉默，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