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里的拉扯声越来越近。
萧云谏后退三步，青霄剑横在胸前，剑锋轻颤，一道清光从剑身扩散而出，照向井口。他脚下砖石裂开细纹，灵气像死水一样打旋，说明这里早就被阵法污染。
他闭眼一瞬，脑中闪过听潮录那句话——“入宫则见鬼，迟一步则死。”
鬼不是冤魂。
是人心变了。
他睁眼，目光死死盯住枯井。
黑丝从井壁缝隙里钻出，缠在一块残破的护龙卫腰牌上。那牌子本该挂在活人身上，现在却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又塞进泥土里。
他蹲下，用剑尖挑起腰牌。
上面刻着编号“戌七”，属于守卫太极殿西侧通道的轮值人员。这人他见过，三个月前还在宫门查过他的通行令。
现在这块腰牌被黑丝裹成茧状，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虫形纹路，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萧云谏站起身，顺着黑丝往墙根看去。
这些丝线没断，一路延伸到偏殿方向，穿过倒塌的廊柱，钻进地底暗道。
他收剑入鞘，贴着断墙前行。
脚步放得很轻，每一步都踩在碎瓦边缘。偏殿门窗歪斜，里面传出低语。
两个身影跪在地上，额头中央嵌着黑色虫状物，像活的一样微微蠕动。
其中一人开口：“子时换岗，第三班十二人皆已种下‘心蛊’，只待龙椅共鸣，便可引爆忠魂。”
另一人点头：“血祭开始后，皇城气运将逆流九幽，教主可借龙脉重塑真身。”
萧云谏屏住呼吸。
这不是叛变。
是替换。
整个护龙卫的轮值系统都被渗透了。他们白天照常巡逻，夜里交接任务，没人发现这些人早就不是本人。
他往后退了一步，脚底踩到一片枯叶。
屋里声音停了。
他立刻伏低身体，躲进墙角阴影。
半晌，屋内才重新响起脚步声。
两人走出偏殿，步伐整齐，眼神空洞，走路时双手垂在两侧，手指微微抽搐，像被线吊着的木偶。
等他们走远，萧云谏才靠近窗缝往里看。
地上留着一个暗红色印记，像是血画的符文，中心位置插着一根黑色短针，针尾刻着“九幽”二字。
他认得这个标记。
十年前寒山脚下就有过类似的东西，当时三十六名村民一夜之间全部自刎，尸体排成阵型，胸口插着同样的针。
那是九幽教最早的“心蛊”试验。
现在他们把这套玩意搬进了皇宫。
他转身离开偏殿，靠在一面残墙上。
不能再拖了。
他闭上眼，运转寒山剑心之力。
感知如网铺开，覆盖四周三百丈范围。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
接着，十七股异常气息浮现出来。
全是他熟悉的护龙卫高手，平时负责太极殿、御书房和皇帝寝宫的贴身防卫。他们的呼吸节奏一致，心跳频率相同，连体内真气流动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是统一操控。
这些人已经被种下蛊虫，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同时暴起杀人。
他睁开眼，手按在青霄剑柄上。
“师父。”他低声说。
剑身微震，一道灰影闪现，只有半个身子，说话断断续续。
“速离冷宫……护龙卫已被‘千面蛊’控制……非死即傀……夜枭不在明处……他在等你踏入龙庭——那是他的局！”
话没说完，虚影就散了。
剑身温度骤降。
萧云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玄霄每次显形都要耗损残存灵识，这次能说出这么多信息，已经是拼尽全力。
他咬破舌尖，压下心头翻涌的躁意。
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颗糖渍梅子，放进嘴里。
甜味在口中化开，让他冷静下来。
不能冲动。
不能报官。
朝廷内部有没有九幽教的眼线还不清楚，贸然上报只会打草惊蛇。
也不能硬闯太极殿。
皇帝身边全是被控之人，他一露面就会被围攻，变成“刺驾逆贼”。
必须留下后手。
他取出一枚寒山信火符，指尖运力，在墙角挖了个小坑，把符纸埋进去。
这是求援信号。
一旦激活，十里外的寒山联络站就会收到震动预警，派弟子赶来支援。
做完这些，他收剑归鞘，沿着暗巷朝太极殿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一队巡夜的护龙卫。
八个人，步伐统一，铠甲反光，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他走过时，眼角余光扫到其中一人脖颈侧面，有一道细微的黑色纹路，正随着呼吸忽明忽暗。
那是蛊虫在跳动。
他没停下，也没回头。
继续往前走。
越接近太极殿，空气越沉。
连风都停了。
他走到一处转角，看见前方高台上站着两名守卫，手持长戟，目视前方。
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
奇怪的是，两人的影子长度不一样，但头盔上的缨穗却在同一时间轻轻晃了一下。
正常人影子受光线影响，动作会有延迟。
可他们的影子，像是被同一根线拉着动的。
萧云谏停下脚步。
右手缓缓搭上剑柄。
他知道他已经进入了对方的监视范围。
也许从他踏入冷宫那一刻起，夜枭就知道了。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
他不能退。
也不能等。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下一步。
就在这时，前方一名守卫突然转头。
头盔下的脸毫无表情，眼睛却是纯黑色的。
他抬起长戟，指向萧云谏。
另一个守卫也转了过来。
两人同时抬手，按在腰间的铃铛上。
那是护龙卫发现敌情时的示警动作。
但今天不一样。
他们不是要报警。
是要动手。
萧云谏拔剑出鞘半寸。
剑光映出他左眼尾那道淡金色痕迹。
他盯着两人，声音很轻。
“你们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没人回答。
两名守卫的手指已经捏住了铃铛。
只要摇响，周围十二个暗哨都会冲出来。
而那些人，全都中了蛊。
他握紧剑柄，准备强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打更声。
“咚——咚——咚。”
三声过后，两名守卫的动作突然停住。
他们的手还停在铃铛上，身体却僵住了。
像是接收到了新的指令。
萧云谏没有动。
他看着两人慢慢放下手，转回头，继续站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知道。
这不是放过他。
是有人在控制节奏。
是夜枭在看他怎么选。
他缓缓收回手，剑未出鞘。
然后转身，走入旁边一条更窄的暗巷。
巷子尽头有扇小门，通往御花园西侧回廊。
那是去皇帝寝宫最近的路。
他走到门前，伸手推门。
门没锁。
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他看见里面站着一个人。
身穿护龙卫统领服饰，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块腰牌。
那块腰牌，和他在枯井边捡到的一模一样。
那人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额头中央，一只黑色虫子正缓缓钻进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