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谏的手还搭在剑柄上,目光死死盯着东侧了望塔。那件斗篷还在晃,像有人刚脱下扔在那里。他没动,也没喊人。
他知道现在出声,就会打草惊蛇。
风从山下吹上来,带着雪味和一丝极淡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药香,是某种炼丹时才会用到的辅料味道——凝神散。这东西只有药王谷长老以上的人能领,用来夜里提神守阵。
赤焰的坐骑低伏在地上,耳朵朝前竖着。萧云谏给它一个手势,狼形坐骑立刻顺着崖壁滑下,贴着地面往塔底绕去。
他站在原地不动,等消息。
凤昭已经回了山城中枢,但还没进议事厅。她站在高台边缘,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营地。三派弟子正在换岗,兵器交接的声音清脆有序。表面上一切如常。
但她知道不对。
刚才那封信的事太巧。毒、旧印、并蒂莲标记,每一样都像是故意摆出来的饵。而真正的问题是——谁在接这个饵?
她正想着,赤焰跑了过来。少年满脸焦急,双手比划不停。他说的是兽语,但凤昭早就学会了看他的动作。
“塔下有残留气息。”她低声翻译,“药味混着魔气,很淡,但确实存在。”
她眼神一冷。
线索指向药王谷高层。四个人里,三个是长老,一个是执事。其中三人最近都有公开露面,唯独柳知微,三天没出过门,说是病了。
可如果真是病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闭门不见?
她转身就走,直奔药库方向。
萧云谏也动了。他不再看了望塔,而是走向山城西侧的文书房。那里存着近三年所有药材出入记录。他要查谁领过续脉膏。
夜风卷着灰烬扫过台阶,青霄剑仍在鞘中,但他整个人已经绷紧。
到了文书房,他直接翻出玉简。指尖划过光面,一行行数据跳出来。七日内,只有一人登记领取三两续脉膏,用途写的是“疗伤”。
可那人根本没有受伤。
更奇怪的是,这种药不仅能续经脉,还能延缓中毒者的生机。影泣散发作后,若提前服用,能多撑半个时辰。
说明有人想救那个送信的人。
但他不想救错人。
他合上玉简,往外走。路上遇到一名守卫,问了一句:“柳执事今晚可有动静?”
守卫摇头:“一直关门,灯也没亮。”
萧云谏点头,继续往前。
他知道柳知微不是坏人。三年前他在药王谷见过这人,瘦弱老实,话不多。他儿子重病,是他亲手用寒山雪莲救回来的。那孩子现在还会背《千金方》第一卷。
这样的人,不会主动叛变。
所以他决定亲自去一趟。
门开的时候,柳知微愣住了。他穿着旧袍,脸色发青,手抖得拿不住茶杯。桌上放着半碗冷粥,旁边是一包打开的糖渍梅子。
正是萧云谏当年留下的口味。
萧云谏没进门,就站在门口,说:“你儿子最近在练字,写的还是你教他的‘甘草’二字。”
柳知微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萧云谏走进来,关上门。“你不是叛徒,我知道。但你一直在传消息,对吗?”
柳知微低下头,肩膀开始抖。
然后他哭了出来。
他说自己十五年前带着全家躲进药王谷,本以为能安身立命。结果被夜枭找到,长子当场被抓走。对方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否则孩子活不了。
三年前换印的事,他是经手人之一。后来旧印被收,但他偷偷留了一枚模子。这几年,只要九幽教下令,他就用私刻印章传递情报。
这次送信,是他最后一次反抗。他知道一旦送出,自己必死无疑。
“但我不能看着你们被骗。”他说,“他们下一个目标是含秋。她在登记兵器那天迟疑了一下,被人记下了破绽。”
萧云谏听完,沉默片刻。
然后他拿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你族人我会护住。剩下的,交给我们。”
柳知微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突然捂住胸口。
脸色瞬间发紫。
毒发了。
萧云谏一把扶住他,探脉发现是心窍被锁,无药可解。这是九幽教对付叛徒的老手段——埋毒于经脉,远程激发。
他只能让对方少受点苦。
柳知微靠在墙上,呼吸越来越弱。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含秋……小心音律反噬……”
说完,头一偏,没了气息。
萧云谏把他轻轻放平,站起身,走出门。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立刻赶往柳宅屋顶,青霄剑无声出鞘。果然,不到半炷香时间,一道黑影从东南方向掠来,手中飞刃泛着蓝光。
他早有准备。
剑锋一挑,飞刃被截下,钉入屋檐木雕鹰眼。那一声轻响,是全城禁卫约定的最高警报。
几乎同时,凤昭带着玄甲军赶到街区外围。她双刀未出,掌心却燃起凤焰。火焰冲天而起,照亮整片夜空。
这不是攻击,是结界。
黑影想逃,却被赤焰从暗处扑倒。少年力大,直接把人按在地上,短匕抵喉。
影鸦被抓了。
凤昭走过去,看了一眼俘虏,冷冷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她抬头看向萧云谏。
“现在怎么办?”
“公开处理。”他说,“不能再拖。”
两人一起回到山城主广场。此时天还未亮,但三派弟子已被召集到场。人群中有议论声,有不安的眼神。
凤昭站上高台,声音清晰响起:“已有叛者伏法,另有胁从受控。详情涉密,不予公开。自今日起,凡主动坦白者,免死逐出;隐瞒不报者,一经发现,立斩无赦。”
台下一片寂静。
没人敢说话。
萧云谏走上前,抽出青霄剑,剑尖一挑,将地上毒信残片挑起。剑气迸发,火光乍现,纸片瞬间化为灰烬。
灰烬飘落,在空中拼出四个字:忠魂不灭。
他又挥一剑,余焰凝成后三字:疑心当止。
众人抬头看着那七字灰痕缓缓散去,心中震动。
有些人开始低头抹泪,有些人握紧了兵器。
联盟没有分裂,反而更稳了。
凤昭看向萧云谏,轻声问:“下一步呢?”
萧云谏望着远处群山,左手按在剑鞘上。
“等下一个信号。”他说,“他们会再来。”
这时,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跪下呈上竹片。
竹片上有烙印,并蒂莲。
还有一行小字:“子时换岗,风起东南。”
萧云谏接过竹片,指尖擦过烙痕。
他忽然皱眉。
这烙印的位置偏了一分。
真正的并蒂莲印记,花蕊应在正中。而这枚,明显右移。
是假的。
是谁在模仿内奸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