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体能短板与“宁崽式”训练法
联合模拟的出色表现，让“甜音刘糯宁”这个名字在学院低年级中小范围地传开了。走在路上，开始有更多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带着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认可。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压力和期待，以及——更加严苛的要求。
航空学院的课程从不因任何人的“高光时刻”而放松。文化课、专业理论课依旧艰深，而进入大一下学期后，实操和体能训练的占比陡然增加。
对于空管专业来说，体能要求虽不及飞行专业那样近乎苛刻，但也远高于普通大学标准。长时间的塔台值班需要极强的耐力和抗压能力，紧急情况下的快速反应和稳定操作也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作为基础。
于是，刘糯宁迎来了她穿越后，继身高之后，第二个令人头痛的“短板”。
训练场上，烈日当空。今天的内容是“抗眩晕及平衡协调训练”，其中一项是俗称“鸭子步”的低姿匍匐穿越障碍。要求学员以极低的姿势，快速通过一段设有铁丝网（模拟）、泥坑、矮墙的复杂地形。
对于身高腿长的同学来说，这项目虽然累，但动作幅度大，移动相对便捷。可对于刘糯宁，问题来了：她的腿短，重心低是优势，但步幅小，想要达到规定的速度，就必须以更高的步频前进，对心肺功能和四肢协调的要求呈几何级数增加。而且，那模拟的铁丝网高度，对她来说，也仅仅是“刚刚好”不刮到后背而已，几乎没什么冗余空间。
第一轮尝试，她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当她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一身泥泞地从终点线爬出来时，计时器上的数字让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刘糯宁，用时超标百分之四十。”带训教官的声音没什么感情，“核心力量不足，步频混乱，呼吸没有节奏。空管不需要你冲锋陷阵，但需要你在八小时甚至更长的值班中保持头脑清醒、反应敏捷。这样的体能，不行。”
旁边有几个其他专业的学员发出低低的笑声，虽然很快止住，但刺耳。
刘糯宁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混着泥水从下巴滴落。她没抬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珈铭文所在的飞行专业也在相邻区域训练。他们刚刚完成一组高空平衡木练习，正在休息。他靠着单杠，手里拿着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这边，看到了那个浑身泥泞、小脸憋得通红却咬着牙不吭声的娇小身影。他想起了联合模拟时她清晰镇定的指令，又看了看她现在这副狼狈却倔强的样子，眼神微动，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没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体能训练成了刘糯宁的噩梦。长跑、折返跑、力量训练……每一项她都落在后面。教官的批评越来越直接，同组同学虽然不会明着嘲笑，但那种“拖后腿”的微妙气氛还是让她感觉如芒在背。
晚上回到宿舍，她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苏雯琪看着她瘫在椅子上像条脱水的鱼，默默递过来一瓶功能饮料。
“谢谢……”刘糯宁有气无力地道谢，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体能不是一蹴而就的。”苏雯琪淡淡道，“按部就班练，总会上去。”
“我知道……”刘糯宁叹了口气，“可时间不等人啊。而且，我的‘按部就班’，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她坐起身，掰着手指头算，“他们跨一步的距离，我得倒腾两步。他们做五个引体向上消耗的能量，我可能做三个就达到极限了。得找到适合我自己的‘节奏’才行。”
她眼里重新聚起光，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
说干就干。她开始研究运动生理学和适合小个子、提升耐力与爆发力结合的训练方法。图书馆里关于体能训练的书籍被她翻了个遍，还偷偷跑去医学院旁听了一节运动康复的基础课。
然后，她结合自己学前教育时带小朋友做游戏的思路，开始了“宁崽式”体能特训。
清晨，当别人还在睡梦中，她已经出现在操场角落，进行她自创的“高频小步跑+变速呼吸法”，模拟塔台值班时注意力高度集中下的快速微调能力。下午集体训练后，她拉着同样体能不算顶尖的苏雯琪（苏雯琪耐力尚可但爆发力弱），进行“双人情景对抗”：一人模拟突发特情用最快语速发布复杂信息，另一人必须在完成一组波比跳或负重深蹲的同时，清晰复诵并做出初步判断，锻炼在体力透支下的信息处理能力。
她还找上了伟杰伦。
“杰伦，帮个忙！”训练馆里，刘糯宁仰头看着正在吭哧吭哧举铁的伟杰伦。
“啥事，宁崽？”伟杰伦放下杠铃，擦了把汗。
“你能不能帮我设计几个……嗯……‘增强版’的握力器和腕力球？”刘糯宁比划着，“要阻力可调，最好能模拟操作台按钮的不同力度和键程，还能记录我连续操作的稳定性和疲劳曲线。我看机务那边有些检测工具好像原理差不多……”
伟杰伦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憨厚地笑了：“行，我琢磨琢磨！这个有意思，就当是设计个小玩意儿！”
没过几天，刘糯宁手里就多了几个奇形怪状但相当趁手的“定制握力器”。她没事就拿出来捏捏，甚至在课堂上，手指也在课本下面悄悄活动，锻炼指尖的灵活和力量。
她还把主意打到了商肆身上。
一次安全小组活动后，她蹭到商肆旁边，眼巴巴地问：“学长，您知道有什么方法，能科学评估和提升长时间静态工作下的颈椎和腰椎抗疲劳能力吗？我看了一些资料，但想听听实践中的经验……”
商肆从一堆事故报告里抬起头，看着她亮晶晶的、写满求知欲的眼睛，沉默了两秒，从抽屉里翻出一份内部培训资料和几个国外空管工会推荐的办公室微体操视频链接，推给她。“先看这些。注意训练强度，避免受伤。”
“谢谢学长！”刘糯宁如获至宝。
最令人意外的是，她甚至“利用”了珈铭文。
一次两专业合上的《航空医学与人体效能》大课上，教授讲到高空缺氧环境下人的反应力下降和判断延迟。刘糯宁课后拿着笔记，直接堵住了正要离开的珈铭文。
“珈铭文学长，请教一下！”她语气认真，“你们在飞行模拟机做高空缺氧体验时，那种判断力迟钝、操作变形的具体感觉是怎样的？是从哪个高度阈值开始明显？恢复常态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有没有什么外在指标可以提前预警？”
珈铭文被她一连串专业问题问得怔住。他低头看着这个只到他胸口高度、却一脸严肃探讨高空生理反应的女生，一时忘了之前那点芥蒂。
“……你问这个干什么？空管又不上天。”他语气还是有点硬，但已经回答了问题，“大概在模拟一万八千英尺以上，没有供氧的情况下，会开始出现反应迟缓、类似醉酒感。恢复看个体差异和暴露时间。外在指标……肤色、呼吸频率、监控仪器数据。”
“谢谢学长！”刘糯宁飞快记录，“那如果是管制员，在高强度值班后期，可能也会出现类似‘认知资源枯竭’导致的判断延迟。了解飞行员的实际生理感受，也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某些沟通失误或反应不及时的深层原因，在培训中模拟这种状态下的决策压力……”她一边嘀咕，一边抱着笔记本若有所思地走了。
珈铭文站在原地，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眉头微皱。这个空管小矮子，想法总是这么……拐弯抹角，但又莫名地切中要害。
海棠棠把刘糯宁这些“奇奇怪怪”的训练方法都用相机和笔记录了下来，写成了一篇生动有趣的通讯稿《“甜音”背后的汗水：当150cm遇上航空体能标准》，发表在校内通讯上，引来不少关注和讨论。有人觉得她瞎折腾，有人佩服她的钻研精神，更多的人是好奇。
变化在潜移默化中发生。
又一次“鸭子步”障碍训练。刘糯宁站上起点线，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不再是单纯的“快爬”，而是分解成“低姿启动-高频碎步-泥坑借力翻滚-矮墙侧身钻越-最后冲刺呼吸调整”一连串节奏分明的步骤。
哨响！
她像一只灵巧的、受过特训的狸猫，紧贴地面窜了出去。步幅依然小，但步频快而稳定，身体起伏控制得极好，在泥坑中一个利落的翻滚减阻，过矮墙时侧身角度精准，节省了宝贵的零点几秒。最后一段冲刺，她调整呼吸，拼尽全力。
当她再次冲破终点线时，计时器上的数字让记录员都愣了一下。
比合格线快了足足八秒！虽然在全队中依然不算顶尖，但已经是质的飞跃，更重要的是，她的动作明显有了章法，不再是最初的狼狈挣扎。
教官看着计时器，又看了看虽然再次沾满泥泞却眼神清亮、胸膛起伏但气息正在迅速平复的刘糯宁，破天荒地点了点头：“有进步。方法找对了。继续保持。”
刘糯宁抹了把脸上的泥，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
不远处，正在组织班级活动的商肆看到了这一幕，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了什么。
珈铭文和几个飞行学员路过，也看到了。有人小声说：“哟，那小空管，爬得还挺快。”珈铭文没接话，只是多看了两眼那个正在和同伴击掌庆祝的泥猴子。
晚上，刘糯宁泡在热水里，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中叫嚣着成长。她看着自己依旧短小但似乎结实了一点点的手臂，想起白天教官的点头，想起同伴们惊讶又佩服的眼神，心里涨满了成就感。
体能短板还在，但不再是无法逾越的天堑。她找到了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方法。
她想起商肆给的那些资料里提到的话：“优秀的空管，不仅是技术专家，也应是自身效能的优秀管理者。”
管理自己的身体，管理自己的状态，管理自己的注意力……这或许，和她曾经管理一个吵吵闹闹的幼儿园班级，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现在的“班级”更大，“小朋友”更不听话（指那些不按预定航路飞的铁鸟），责任也更重。
她从浴缸里伸出手，湿漉漉的手指在空中虚点，模拟着发布指令。
“国航虚拟1542，可以起飞……”
“东方5102，地面，沿滑行道……”
声音低而清晰，带着水汽的氤氲，却仿佛有了更沉着的力量。
窗外，夜空如洗，星光黯淡，只有机场方向的导航灯在规律闪烁，如同永不疲倦的眼睛。
路还很长，下一个挑战是什么？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无论是什么，她都会用“宁崽式”的方法，一点点啃下来。
因为，她想听到的，不仅仅是“甜音”的称呼。
而是当她的声音在频率中响起时，所有在天空中翱翔的人，都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心。
那才是她想要的。
她缩回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明天，还有新的训练，新的课程，新的乐高模型要搭（她正在尝试用乐高模拟不同天气下的空域流量管理）。
真好。这酸柚子带来的人生，每一天都充满挑战，也每一天都充满新的可能。
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沉入温暖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