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伯利安的清晨，总是从生活区飘散的香气开始。
但今天有些不同。
当琪亚娜揉着眼睛，像梦游一样晃进餐厅时，她期待中的景象——芽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面包机弹出焦黄的吐司——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布洛妮娅·扎伊切克正站在餐桌旁，面前悬浮着三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能量光团，重装小兔在一旁待命，机械臂上连接着复杂的分析仪器。
“早上好，琪亚娜。”布洛妮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请就座。今日早餐将根据最优营养配比方案生成。”
琪亚娜眨眨眼，睡意瞬间醒了大半：“最优……什么？”
“最优营养配比方案。”布洛妮娅重复道，灰色眼眸中闪过数据流的光芒，“布洛妮娅已收集并分析了过去三十天内所有用餐者的生理数据、能量消耗曲线、训练计划，结合舰内现有食材库存及跨世界可调配资源，计算出了满足个体需求且实现整体效率最大化的早餐方案。”
她说着，第一个光团在琪亚娜面前凝聚成型，化作一个白色方形容器，里面盛着某种淡金色的、质地均匀的半固态物质。
“你的早餐，琪亚娜。”布洛妮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精准计算了卡斯兰娜血统的基础代谢率、空之律者权能的潜在能量补充需求，以及你今日上午计划进行的两小时模拟战斗训练的预估消耗。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比例为4:3:3，额外添加了从琉光界带回的‘星辉微尘’用于提升神经反应速度，从星穹列车交换来的‘活力益生元’用于促进能量转化效率。热量：892千卡，误差±0.5%。”
琪亚娜盯着那盘东西，嘴角抽了抽。它看起来……很完美，颜色均匀，毫无瑕疵，甚至散发着淡淡的、像是实验室里消毒过的清新气味。她用叉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质地q弹，但不黏腻。
“这……是什么？”她问。
“编号N-07营养均衡膏体。”布洛妮娅回答，“口感经过优化，模拟了土豆泥与蒸蛋的混合质感。理论上，应该符合你对‘能吃且能吃饱’的基本需求。”
“理论上……”琪亚娜小声嘀咕，舀起一勺，犹豫地放进嘴里。
下一秒，她的表情凝固了。
那东西……没有味道。
不是说它难吃，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味道”。没有咸，没有甜，没有鲜，甚至连食物最基本的“谷物香”或“蛋香”都没有。它就像一团被赋予了完美营养构成和理想质感的……空气。咀嚼时，口腔只能感受到质地的变化，味蕾却如同罢工了一般，接收不到任何有效信号。
琪亚娜的表情从困惑变为茫然，又从茫然转为一种深刻的、灵魂出窍般的空洞。她机械地吞咽下去，然后缓缓放下勺子，抬起头，用那双湛蓝的眼睛看向布洛妮娅，里面写满了无声的控诉：“布洛妮娅……你杀死了早餐的灵魂……”
这时，明轩也走进了餐厅。他立刻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琪亚娜对着面前一碟金色不明物体发呆，表情像是刚刚目睹了宇宙的终结；布洛妮娅则站在一旁，一副等待数据反馈的科学家模样。
“早安，这是……”明轩话还没说完，第二个光团已经飞到他面前，凝聚成一个精致的浅灰色餐盘。上面摆放着几片烤得颜色均匀如色谱般的面包，一碟同样颜色和质地都无可挑剔的炒蛋，一杯清澈见底的饮品，以及……一本轻薄的数据板？
“你的早餐，观测者明轩。”布洛妮娅介绍，“根据你的‘观测者’体质特点、精神力日常消耗模式，以及近期频繁进行跨世界信息处理的负荷，特别优化。食材中融合了微量‘静心石’粉末以稳定精神波动，饮品是萃取了‘宁神花’精华的电解质液。此外——”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调取数据：“布洛妮娅分析了你的知识获取偏好，早餐附送三篇经过摘要精简的最新宇宙学论文，分别关于‘不稳定世界泡的熵增模型’、‘跨维度信息传递的能量耗散研究’以及‘虚数之树新观测分支的可能性探讨’。你可以在用餐时同步完成信息摄入，效率提升预计37%。”
明轩看着餐盘边那个自动亮起屏幕、开始滚动播放论文摘要的数据板，又看了看面前虽然完美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的食物，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布洛妮娅，你……考虑得非常周到。谢谢。”
但他的眼神，和琪亚娜一样，飘向了空空如也的灶台。往常这个时候，那里应该有芽衣忙碌的背影，有油锅欢快的滋啦声，有各种香气交织成的、属于“早晨”的序曲。
最后是布洛妮娅自己的早餐。第三个光团落下，呈现出的东西，让琪亚娜和明轩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天蓝色的、边缘画着白色云朵的卡通餐盘。上面用番茄酱极其精细地勾勒出了重装小兔的轮廓，甚至还有光影效果。旁边是用饭团捏成的、q版吼姆脑袋，两颗黑豆作为眼睛。炒蛋被做成了星星和月亮的形状，蔬菜条整齐排列如同彩虹。饮品是一杯温热的牛奶，表面用可可粉撒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理律标志。
“这是……”明轩迟疑地问。
“布洛妮娅的早餐。”布洛妮娅的语气依然平静，但仔细听，似乎有一丝极淡的……满意？“在满足基础营养需求的前提下，布洛妮娅额外加入了一个变量参数：‘视觉愉悦度’与‘情感满足系数’。根据对‘可爱’概念的初步分析数据模型，此造型有较大概率触发正向情绪反馈。”
她拿起勺子，准备开动，动作一如既往的精准。但看着那个番茄酱画的重装小兔，她的眼神似乎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餐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数据板还在无声地滚动着论文摘要。
琪亚娜看看自己那盘“灵魂已死”的营养膏，看看明轩那边配着论文的“学术套餐”，再看看布洛妮娅面前那盘精致得像是儿童节目里的“可爱套餐”，一股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涌上心头。
“布洛妮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虚弱，“我的那份……‘视觉愉悦度’和‘情感满足系数’……是多少？”
布洛妮娅抬起头，计算了一下：“你的方案中，该变量权重设置为0.01%。主要优化方向是能量补充效率和消化速度。”
琪亚娜捂住脸：“我就知道……”
明轩则尝试着咬了一口那如同用游标卡尺测量过厚度的面包，又喝了一口清澈如蒸馏水的“宁神花电解质液”。营养或许足够，但……他怀念芽衣偶尔会烤得微焦、带着麦香的面包边，怀念那杯有时稍甜有时稍淡、但总能恰到好处温暖身心的热饮。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开了。
芽衣探出头来，她似乎刚结束晨练，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她看着餐厅里诡异的三份早餐和三个人奇怪的表情，尤其是琪亚娜那仿佛失去人生意义的眼神，微微一愣。
“大家已经吃上了吗？我正准备做早餐……”她的话在看到琪亚娜面前的营养膏时停住了。
几秒钟的沉默。
芽衣的目光扫过那三个风格迥异但同样“不食人间烟火”的餐盘，最后落在布洛妮娅那张写满“逻辑完美”的小脸上。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解下自己肩上搭着的毛巾，挂好，然后走向灶台，重新系上了那条熟悉的、有些陈旧的围裙。
开关打开，炉火燃起蓝色的火焰。冰箱门被拉开，鸡蛋、牛奶、面粉被一样样取出。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感。
“稍等一会儿，”芽衣背对着大家，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天早上，我们还是吃煎蛋、吐司和味增汤吧。我试试用昨天从帕朵那里换到的新香料。”
那一瞬间，琪亚娜的眼睛亮了，像是重新找到了生命的光。明轩悄悄松了口气，将那个还在滚动论文的数据板轻轻扣在桌上。布洛妮娅看着芽衣开始打蛋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餐盘上那个番茄酱画的重装小兔，核心处理器中，关于“早餐优化方案”的评估数据开始剧烈波动。
一条新的记录自动生成：【观察：在营养摄入事件中，非量化变量‘心意’、‘习惯性口感’、‘共享氛围’的影响权重，可能远超理论计算值。需重新建模。】
她默默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自己那份“可爱套餐”里的星星炒蛋。
味道……其实也还可以。
但或许，芽衣姐姐即将做出来的、不那么“优化”的煎蛋，会更让人期待一些。
布洛妮娅如此想着，安静地等待起来。重装小兔的光芒，似乎也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