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101层。
这里不是对外开放的观光层,而是慕容曦芸的私人餐厅。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整个江城璀璨如星河的夜景。脚下,是无数人仰望的繁华。
餐厅里却空旷得过分,只有一张小小的,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
长桌对面,公玉谨年正在安静地切着盘中的牛排。
慕容曦芸没有动自己的餐具。
她正专注地做着一件事情。
盛汤。
一碗法式松露清汤。
她用一只手扶着洁白的汤碗,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沉重的银质汤勺,小心翼翼地,从水晶汤盅里,一勺一勺地往外舀。
那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签署百亿合同都毫不手软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
汤勺的边缘,好几次碰到了碗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甚至有几滴滚烫的汤汁,溅到了她白皙的手背上。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抿着嘴,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处理一份S级的机密文件。
终于,一碗汤盛好了。
不多不少,刚刚好八分满。
她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无比艰巨的任务,然后端着汤碗,绕过长桌,轻轻地放在了公玉谨年的手边。
“喝掉。”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但尾音却微微上扬,泄露了一丝不易察可的期待和紧张。
公玉谨年停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看着面前这碗汤,又看了一眼她那微红的手背。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汤勺。
慕容曦芸立刻坐回自己的位置,双手托着下巴,一双冷灰色的眼瞳,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一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公玉谨年喝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
味道,也很鲜美。
他点点头。
慕容曦芸的嘴角,立刻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满足的笑意。
那笑容,足以让冰川融化。
如果慕容集团的那些高管看到这一幕,恐怕会立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就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慕容曦芸的私人手机。
她随手拿起来,解锁,习惯性地点开了江城大学的校园论坛。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新习惯。
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包括他身边的环境,他同学的议论。
然后,她看到了那条被顶到最热门的帖子。
【直播贴:公玉谨年得势后心狠手辣?逼前女友父亲下跪!】
帖子里的照片,拍得很高清。
陈建国卑躬屈膝的背影,陈幼凝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都清晰可见。
下面的评论,更是五花八门。
有叫好的,有辱骂的,还有一些自诩正义的“圣母”,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公玉谨年仗势欺人,做得太绝。
慕容曦芸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看着那些对公玉谨年的恶意揣测。
餐厅里温馨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她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
那双刚刚还温柔如水的冷灰色眼瞳,重新被寒冰覆盖。
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不屑。
纯粹的,极致的不屑。
像是神明,在俯瞰一群愚蠢而聒噪的蝼蚁。
她没有动怒,因为这些人,还不配让她产生“愤怒”这种情绪。
她只是觉得,他们很吵。
很碍眼。
她将手机,轻轻地推到了公玉谨年的面前。
公玉谨年放下汤勺,拿起手机。
他的目光,从那些照片,到那些评论,一一看过。
包括那些指责他“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道德绑架言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财经报表。
慕容曦芸就这么看着他。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像是随口在问,今晚的夜色好不好看。
“需要我,让她们彻底消失吗?”
“从物理层面,或者社会层面,都可以。”
“很干净,不会有任何手尾。”
这句话,她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对她而言,让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确实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她能给予他的,最顶级的保护。
也是她身为妻子的,最直接的本能。
公玉谨年看完了。
他将手机屏幕熄灭,放回原处。
然后,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动作优雅,从容不迫。
仿佛刚刚看到的,不是一场针对自己的舆论风暴,而是一出与他无关的滑稽戏。
他摇了摇头。
“不用。”
他的声音,同样平静。
“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处理。”
他看向慕容曦芸,补充了一句。
“我不想,让你为这种事情费心。”
慕容曦芸闻言,微微一怔。
她那双冷灰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
她以为,他会接受。
或者,他会愤怒,会需要她的安抚。
但她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平静,理智,并且,选择了亲自动手。
这丝意外,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欣赏。
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她的男人,正在以一种超乎她预料的速度,成长着。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她保护的少年。
他开始学着,去挥舞他手中的权杖。
哪怕,这权杖是她给的。
慕容曦芸没有再坚持。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公玉谨年放在桌上的手。
她的手心,微凉。
他的手心,却很温暖。
她用这个动作,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支持,且纵容。
公玉谨年反手,回握住她的手。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拿起了慕容曦芸的私人手机。
那是一部经过最高级别加密的定制款手机,是慕容集团权力的象征之一。
他滑动屏幕,没有去翻通讯录,而是直接点开了短信界面。
收件人一栏,他凭着记忆,输入了一个号码。
正是陈建国那个已经快被打爆了的手机号。
短信内容,很简单。
只有一句话。
“想解决问题,明天上午九点,到云顶大厦楼下等着。”
没有落款。
也不需要落款。
他点击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手机放回原处。
……
几乎是在短信发送成功的同一秒。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陈家别墅里。
陈建国正像一头困兽,在客厅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和陈幼凝刚从学校回来,那场长达四个小时的“苦肉计”,除了让他们沦为全校的笑柄,和进一步垫高了公玉谨年的神秘感之外,一无所获。
绝望,像一张大网,将他死死罩住。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他麻木地掏出手机,以为又是哪家银行发来的催债通知。
然而,当他看清屏幕上的那行字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想解决问题,明天上午九点,到云顶大厦楼下等着。”
云顶大厦!
是公玉谨年!
一定是公玉谨年!
陈建国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团狂喜的火光!
有回应了!
终于有回应了!
这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这股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就瞬间被一种更深,更沉的恐惧所取代。
云顶大厦……
那是慕容集团的总部。
是那个女人的地盘。
公玉谨年约他去那里,是要做什么?
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还是……
要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宣判他陈家的最终死刑?
陈建国拿着手机,手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更彻底的,地狱。
……
云顶天宫。
在公玉谨年发送短信的同时。
慕容曦芸的另一部工作手机上,赵助理的头像闪烁了一下。
慕容曦芸拿起手机,只用拇指,飞快地输入了一行指令。
“明天上午九点,公玉先生要在楼下见客。清场,安保等级提到最高,监控系统,全部对准正门广场。”
“是,云总。”
赵助理秒回,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紧接着,位于云顶大厦中枢的安保部门和信息中心,无数个指令被同时下达。
一场围绕着“公玉先生的会客”的精密部署,在无声中,迅速展开。
整个云顶大厦,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权力机器,开始为了公玉谨年一个人的意志,高速运转起来。
公玉谨年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是重新拿起了那碗已经微凉的汤,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
喝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碗,看向窗外。
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汇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璀璨光海。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那双深邃的眼瞳里,却倒映着整座城市的灯火,显得格外明亮。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明天上午九点,陈家父女站在云顶大厦那足以让人感到自身渺小的巨大阴影下时,会是怎样一副,惶恐而绝望的表情。
这场戏,该由他来亲自导演。
也该由他来,亲自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