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看那惨绿色的K线图,江城的早晨其实挺不错的。
但对于“蔚蓝动力”的股东来说,这三天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跳楼。
开盘即跌停。
不是那种慢慢悠悠的阴跌,而是像被人从三十楼直接踹下去的自由落体。
买盘那一栏空得像太监的裤裆,卖盘却堆得比喜马拉雅山还高。
三百亿。
这只是个冷冰冰的数字,换算成现金能把江城大学的操场铺满三层。
但在资本的绞肉机里,这就是几个键盘敲击的事儿。
黑客爆料、财务造假传闻、离岸基金做空,这套组合拳打得太丝滑了,丝滑得就像是早已写好的剧本。
华尔街那边已经嗨了。
《华尔街日报》最新一期的封面,卓经纶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深灰马甲,双手抱胸,背景是正在崩塌的红色K线图。
标题起得那叫一个杀人诛心——《“秃鹫”卓经纶:纠正东方市场的非理性狂热》。
照片里,他笑得很克制,那种精英式的、带着三分悲悯七分傲慢的笑。
文章里把他捧成了圣人,说他是“市场的清道夫”,是来帮不懂事的东方暴发户“剔除腐肉”的。
这股风吹回国内,味儿就变了。
国内那帮财经大V跟闻见血的苍蝇似的,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慕容女皇遭遇滑铁卢,百亿投资或将归零!》
《恋爱脑的代价:千亿帝国竟成陪嫁妆?》
《华尔街之狼教做人:揭秘慕容集团的致命软肋!》
如果说这些还在讨论商业,那社交媒体上的舆论就是纯粹的人身攻击。
热搜榜第一条赫然挂着几个紫红色的字——#史上最贵软饭男#。
评论区简直没法看。
“笑死,之前还吹什么神仙爱情,我看就是被下了降头。”
“这就叫‘克夫’吧?哦不对,这叫‘克克妻’?几百亿买个教训,慕容总裁这软饭喂得有点噎人啊。”
“建议查查那个公玉谨年,听说还是个学生?怕不是什么商业间谍吧,专门来搞垮慕容家的。”
江城大学,彻底炸锅。
这帮学生前两天还在把卓经纶当偶像,觉得人家那是金融巨子、行业标杆。
现在一看新闻,好家伙,原来咱们学校出了个把千亿集团搞瘫痪的“祸水”。
这反转,比电视剧都精彩。
男生宿舍楼下,不知道哪个缺德带冒烟的贴了几张大字报。
上面p着公玉谨年的黑白照,脑门上印着“软饭硬吃”四个大字,旁边还配了一行红字:
“请公玉同学放过慕容学姐,滚出江大!”
路过的人指指点点,有的拍照发朋友圈,有的吐唾沫。
慕容海站在那张大字报前,脸黑得像锅底。
“操!”
他一脚踹在布告栏上,实木的框子被踹得“咔嚓”一声裂了缝。
“谁干的?哪个孙子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慕容海吼了一嗓子,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吓得往后缩了一圈。
毕竟这位爷虽然平时穿得跟个精神小伙似的,但谁都知道他是慕容家的太子爷,真惹急了不好收场。
“看什么看?没见过贴小广告的?”
慕容海一把撕下那张大字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一群跟风狗,脑子都被驴踢了?”
他气得手都在抖,掏出手机给公玉谨年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接电话啊年哥!你是真沉得住气还是被绑架了?”
慕容海急得原地转圈,又不敢给他姐打电话。
这时候给他姐打电话,那不是找死吗?
……
金融系大阶梯教室。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景明教授站在讲台上,手里的激光笔都在颤。
幕布上投着的,正是“蔚蓝动力”那张惨不忍睹的走势图。
“看看!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看!”
老教授痛心疾首,把讲台拍得震天响,
“这就是我平时跟你们说的,敬畏市场!敬畏理性!”
他指着那根几乎垂直的大阴线,唾沫星子横飞:
“资本市场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更不是某些人用来讨好伴侣的游乐场!拿着几百亿去博红颜一笑?荒唐!愚蠢!”
台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骂谁。
公玉谨年的座位是空的。
陈景明的目光扫过那个空位,眼里的失望浓得化不开。
他是真的看好那个学生,哪怕对方有些傲气。
但这几天发生的事,让他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书都白教了。
一个好苗子,怎么就甘心当个祸国殃民的……小白脸呢?
“这节课,我们就以这个案例,写一篇分析报告。”陈景明扔下粉笔,背过身去,
“题目就叫——《论非理性投资的毁灭性后果》。”
……
隔壁公共课教室,气氛就显得有些诡异的欢乐。
林德华教授,也就是那位之前一直想巴结慕容家没门路,现在一看风向变了立马踩一脚的势利眼,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段子。
“哎呀,有些同学啊,长得是帅。”林德华摸了摸自己地中海的脑门,阴阳怪气地说,
“但帅能当饭吃吗?能,确实能。”
“你看人家,凭一己之力,把慕容集团的股价拉下来十几个点。”
“这叫什么?这叫‘颜值溢价’的负面效应!”
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哄笑声,大多是平时看不惯公玉谨年的男生。
林德华见有人捧场,更来劲了:
“所以说啊,咱们学金融的,还是要脚踏实地。别整天想着走捷径,想着傍富婆。那富婆的钱是好拿的吗?搞不好,是要身败名裂的哟。”
“林教授。”
突然,后排角落里站起来一个男生。戴着厚底眼镜,平时闷不作声的一个学霸。
林德华一愣:“这位同学,你有问题?”
那男生推了推眼镜,一脸诚恳:
“教授,我记得上学期期末聚餐,您喝多了,拉着我们的手说,您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年轻时没遇到个富婆,不然早就在华尔街叱咤风云了。”
全场死寂。
一秒后。
“噗——”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紧接着爆笑声像炸雷一样掀翻了屋顶。
“哈哈哈哈卧槽!真的假的?”
“林教授还有这梦想?”
“这是嫉妒吧?这绝对是嫉妒吧!”
林德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那个男生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胡说八道!那个……那个是酒后……”
“酒后吐真言嘛,我们懂。”男生淡定地坐下,深藏功与名。
这只是个小插曲,虽然让大家乐呵了一下,但改变不了窗外那股子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
此时此刻。
教职工家属院,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式红砖小楼里。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老式挂钟走动的“嘀嗒”声。
书房里全是书,从地板堆到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公玉谨年坐在那张有些掉漆的红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碧螺春。
茶汤碧绿,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那张过分平静的脸。
他对面,坐着刚刚下课赶回来,还带着一身怒气的陈景明。
“你还有脸来?”
陈景明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连水都没给公玉谨年倒,
“外面都闹翻天了,你倒是躲清闲,跑到我这老头子家里来喝茶?”
“陈教授这茶不错,明前的吧?”公玉谨年抿了一口,像是完全没听出对方话里的火药味。
“少跟我扯淡!”陈景明气得胡子直翘,
“公玉谨年,我问你,那个蔚蓝动力的收购案,到底是不是你怂恿慕容总裁干的?”
公玉谨年放下茶杯,瓷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他承认得很干脆。
陈景明一噎,指着他的鼻子:
“你……你糊涂啊!你是学金融的,难道看不出那家公司的财务状况全是窟窿?技术专利还在打官司!你这是把你老婆往火坑里推!”
“教授,您先别急着骂。”
公玉谨年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份文件。
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ppt,也不是只有十几页的商业计划书。
那是一叠厚厚的、足有两百页的纯英文报告,封面没有任何Logo,只有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关于超临界状态下固态电解质界面膜(SEI)的稳定性研究与量产化数据模型》
他双手将这份报告推到陈景明面前。
“您可以先看看这个。”公玉谨年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看完之后,您再决定要不要把我赶出去。”
陈景明皱着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本想直接扔回去,但作为学者的本能让他扫了一眼标题。
这一扫,目光就挪不开了。
他是搞金融的没错,但他早年辅修过材料学,对新能源领域并不陌生。
这个标题里的几个关键词,每一个都是目前全球电池行业的死穴。
他翻开第一页。
十分钟过去。
二十分钟过去。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陈景明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急促的呼吸声。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表情从最初的不屑,变成了震惊,最后变成了某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这……这数据……”
陈景明的手指在颤抖,他猛地抬头看向公玉谨年,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这数据哪来的?这是实验室理论值,还是……”
“是量产实测值。”公玉谨年平静地看着他,
“蔚蓝动力的地下实验室,已经跑通了全流程。所谓的‘技术造假’,不过是因为这项技术太超前,超前到现有的检测标准根本无法覆盖。”
“卓经纶看到的漏洞,是我们故意留给他的。”
公玉谨年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大字报贴满的校园。
“陈教授,您刚才在课堂上说,资本市场不容许非理性。”
他转过身,逆着光,眼神锋利如刀。
“但真正的理性,不是看这几天的K线图,而是看未来十年的科技树。”
“卓经纶以为他在做空一家垃圾公司。”公玉谨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殊不知,他正在做空的,是下一个时代的能源心脏。”
陈景明捧着那份报告,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能这么淡定。
这哪里是小白脸?
这分明是个手里捏着核按钮的疯子!
……
江城某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
卓经纶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听着手下的汇报。
“你是说,公玉谨年去了陈景明家?”
“是的,boss。”助理大卫看着监控画面,
“他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了。看来是想让那个老顽固出面帮忙洗白?或者是想通过陈景明联系校方压热搜?”
“哈。”
卓经纶笑出了声,那种发自内心的、轻蔑的笑。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呢。”他抿了一口红酒,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找老师?告家长?这就是大学生的思维上限吗?”
“真正的战争,是在交易室里,是在几百亿美金的流动中。”
卓经纶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江城。
“既然他这么喜欢玩过家家,那我就陪他玩把大的。”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发布公告吧。”
卓经纶的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高盛资本,正式对‘蔚蓝动力’发起全面要约收购。”
“理由?”
“理由就是……为了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利益,为了重塑公司的价值。”他对着玻璃上的倒影举杯,
“我们要把这家公司从‘不负责任的管理者’手中解救出来。”
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先把股价打到地板,再以救世主的姿态低价收购。
既赚了钱,又赢了名声,还能把慕容曦芸彻底踢出局,顺便把公玉谨年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简直完美。
消息一出,全球金融圈再次地震。
那个坐在陈景明书房里的年轻人,似乎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只差最后这一推,就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