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工作,在一种高效而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公玉谨年处理的,是一些慕容曦芸筛选过的,关于集团旗下投资公司近期项目的资料。
他看得懂,也看得进去。
金融本就是他的专业。
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种方式,接触到这个领域的金字塔尖。
回到云顶天宫。
慕容曦芸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便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一动不动。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
公玉谨年走过去,倒了一杯温水。
当他把水杯递到她唇边时,他注意到了。
她眼下那抹淡淡的青色。
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但公玉谨年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想起了昨晚,他睡着后,她是不是又去处理工作了?
或者,她根本就没怎么睡,只是在等他醒来?
一种细密的心疼,像是针尖,轻轻刺了一下他的心脏。
这个在外人眼中无所不能,掌控着全球经济命脉的女皇,在他面前,似乎总有种不为人知的脆弱。
他放下水杯,弯下腰。
慕容曦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睫毛颤了颤,但没有睁开。
公玉谨年没有说话。
他伸出双臂,一条手臂穿过她的脖颈,另一条手臂揽住她的膝弯。
然后,他用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力道,将她从沙发上,整个地横抱了起来。
很轻。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明明是一米七几的身高,抱在怀里,却像一团没有重量的云。
慕容曦芸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脑袋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胸口。
她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蹭了蹭,然后就彻底不动了。
顺从得,像一只被主人抱回窝里的猫。
公玉谨年抱着她,穿过空旷的客厅,走向主卧。
他的脚步很稳,心跳却有点乱。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姿态,抱着她。
卧室的门虚掩着。
他用侧身,将门顶开,然后走到那张大得夸张的床边。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想把她放下去。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要难。
他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会惊醒她,又怕力道太小,会让她滑下去。
终于,她的身体,安稳地落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床垫陷下去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直起腰,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比他做一百个引体向上还累。
他拉过一旁的丝质被子,动作有些笨拙地,想要帮她盖好。
被子很滑,也很软,总是不太听话。
他扯了扯这边,那边又滑了下去。
好不容易,才将她整个人都妥帖地包裹住,只露出一个睡颜恬静的脑袋。
他看着她。
睡着了的慕容曦芸,褪去了一切的冰冷和锋利。
没有了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强大气场。
她就只是一个,有点疲惫的,需要人照顾的女人。
公玉谨年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塌陷了一块,变得无比柔软。
他准备转身离开。
让她好好睡一觉。
然而,他的衣角,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
力道不大,却很执拗。
他低头。
慕容曦芸不知何时,已经半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水汽,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嘴里,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谨年……”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软糯,沙哑。
“别走……”
“……别离开我。”
公玉谨年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依赖,和一丝深藏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不安。
这个女人。
她拥有一切。
财富,权力,地位。
但她抓着他的衣角,却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女孩。
公玉谨年什么都没说。
他俯下身。
在慕容曦芸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
“我不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你先睡。”
慕容曦芸抓着他衣角的手,终于,缓缓地松开了。
她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似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公玉谨年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室,并带上了门。
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靠着墙,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卷起袖子,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他决定了。
要为她做一顿早餐。
或者说,午餐。
……
云顶天宫的厨房,比公玉谨年之前打工过的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后厨,都要夸张。
光洁如镜的地面,一尘不染的流理台,还有那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顶级厨具。
这里,更像一个精密的科学实验室。
王姨正系着围裙,在其中一个操作台前,慢条斯理地处理着一些新鲜的菌菇。
看到公玉谨年走进来,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露出了慈祥又带着几分了然的笑容。
“先生,是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立刻给您做。”
王姨对公玉谨年那堪称“厨房毁灭者”的厨艺,心知肚明。
上次他心血来潮想煎个蛋,结果差点触发了整个天宫的火警系统。
“不,王姨。”
公玉谨年摇了摇头,走到那个巨大的,可以当镜子用的对开门冰箱前。
“我来给她做点东西。”
他说的是“她”,而不是“慕容曦芸”。
王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继续处理自己的食材。
但她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公玉谨年的身影。
公玉谨年拉开冰箱门。
冷气扑面而来。
里面琳琅满目的顶级食材,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他放弃了那些看起来就很复杂的肉类和海鲜,从保鲜层里,拿出了一盒鸡蛋,一袋有机小米,还有几颗看起来很水灵的小青菜。
就熬个粥吧。
这个,他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应付。
他找到一个雪白的陶瓷锅,接了水,把淘好的米放进去。
然后,他开始在灶台前,研究那个看起来比飞船控制台还复杂的电磁炉。
“先生,”王姨的声音,适时地在他身后响起,“太太喜欢喝粥,但她的胃不太好,不能吃太硬的米。”
公玉谨年回头。
王姨指了指旁边一个他没注意到的柜子。
“那里面有提前泡发好的有机珍珠米,用那个熬粥,口感会更软糯一些。”
公玉谨年从善如流,换了米。
他找不到自己用惯了的那种中式菜刀,只能拿起一把看起来很锋利的西式主厨刀。
刀很称手,但菜板上的那几颗小青菜,却在他的刀下,呈现出了某种后现代主义的解构风格。
有的被切成了段,有的被切成了丝,还有的……被拍扁了。
王姨在旁边,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公玉谨年手忙脚乱地准备打鸡蛋时,一个恰到好处的转身,不经意地,将一个空碗和一双筷子,放在了他手边最方便拿到的位置。
粥,在锅里慢慢地沸腾,冒着“咕嘟咕嘟”的泡。
米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公玉谨年守在锅边,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地,笨拙地搅动着。
王姨看着他的背影,这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此刻正为了厨房里的一件小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脸上,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她知道,这个家,从今天开始,才算真正有了烟火气。
……
当公玉谨年端着一个木质托盘,重新回到卧室时。
慕容曦芸已经醒了。
她半靠在床头,身上还穿着那件丝质睡袍,长发披散在肩头,看起来有种慵懒的美感。
她看见他手里的托盘,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她撑着手臂,主动坐直了身体,动作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期待。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小碟翠绿的青菜,还有一个……煎得有些焦的荷包蛋。
卖相,实在不怎么样。
公玉谨年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自己也坐在了床边。
他有点不敢去看慕容曦芸的表情。
“我做的。”
他低声说,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可能……不太好吃。”
慕容曦芸没有说话。
她只是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然后放进了嘴里。
她安静地咀嚼着。
公玉谨年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怎么样?”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慕容曦芸咽下那口粥,然后抬起头看他。
她没有说“好吃”,也没有说“不好吃”。
她只是又舀了一勺,然后,把勺子递到了他的嘴边。
公玉谨年愣住了。
“你也尝尝。”她的声音,很轻,很软。
公玉谨年鬼使神差地,张开嘴,吃下了那口粥。
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米粒有点硬,火候没掌握好,而且他忘了放盐。
寡淡无味。
然而,当他抬起头,再次对上慕容曦芸的视线时,他却看到,她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
那个弧度,很浅。
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商业成功后,在她脸上出现的笑容,都更加灿烂,更加真实。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收回手,自己一口一口地,将那碗并不完美的粥,全部喝了下去。
连同那碟被切得乱七八糟的青菜,和那个煎焦了的荷包蛋。
吃得干干净净。
公玉谨年看着她,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被一种温热的,名为“满足”的情绪,彻底填满了。
慕容曦芸放下碗,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她看着公玉谨年,忽然开口。
“以后,家里的饭,都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