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三楼,角落。
公玉谨年正在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全球资本战争》。
他看得极其专注,手指在书页的空白处,偶尔会用铅笔画下几个无人能懂的符号。
周围的空气安静得仿佛凝固。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慕容海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脚踹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旋风般冲了进来。
他满脸涨红,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扭曲的五官。
周围几个学生被吓得一哆嗦,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
图书管理员大妈从柜台后探出头,刚要呵斥,看清来人是慕容海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惹不起。
慕容海几步冲到公玉谨年面前,把手机“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年哥!你看!”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同时又刻意压低,形成一种滑稽的气音。
“这帮孙子!还有那个姓廖的!她怎么敢!”
公玉谨年缓缓抬起头。
他看了一眼气得快要原地爆炸的慕容海,然后才将视线移到手机屏幕上。
是校内网的帖子。
标题很长,很文艺。
《那一年,我们都以为他会成为光……》
他往下划了划。
那张精心拍摄的照片,那篇绿茶味儿十足的小作文,还有底下成千上万条不堪入目的评论。
“软饭男。”
“丢我们江大的脸。”
“廖老师真是圣人,以德报怨。”
“这种人就该被开除!”
慕容海在一旁咬牙切齿。
“这女的也太能装了!什么‘曾经的朋友’?她也配!当年把你当备胎,一看有开宝马的就跟人跑了,现在装什么白月光?”
“还有这帮人,都是瞎子吗?什么‘令人痛心’?什么‘自甘堕落’?我呸!”
慕容海气得在原地踱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年哥,你别不说话啊!这口气你能咽下去?我咽不下去!我现在就开我的大号上去,把他们一个个都喷到自闭!”
公玉谨年看完了。
他把手机推回到慕容海面前。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在书本上,继续写下了一个代表“杠杆”的符号。
“无所谓。”
他开口,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三个字,像一盆冰水,直接浇在了慕容海的头上。
他愣住了。
“无……无所谓?”
慕容海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年哥!他们都快把你骂成筛子了!这叫无所谓?”
公玉谨年头也没抬。
“一群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他们的看法,重要吗?”
“……”
慕容海彻底没话了。
他看着公玉谨年那副古井无波的侧脸,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
比棉花还过分。
是打在了空气里。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找不到地方发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公玉谨年!
你清高!你了不起!
你不气!我气!
***
中午。
第二食堂,二楼。
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和汗味混合在一起。
慕容海端着两个餐盘,重重地放在一张空桌上。
公玉谨年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坐了下来。
“年哥,你真就一点不急?”
慕容海把筷子拍在桌上,还是不死心。
公玉谨年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进嘴里。
“急什么。”
“名声啊!你的名声都臭了!”
“哦。”
慕容海绝望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他不是太监,他是兄弟!是战友!
他看着公玉谨年那慢条斯理吃饭的样子,恨不得把餐盘扣他脑袋上。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的几个男生,谈话声传了过来。
“哎,你们看校内网的帖子没?就是那个公玉谨年的。”
“看了看了,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之前还觉得他挺牛的,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小白脸。”
“是啊,太让人失望了。廖雯茹老师多好的人啊,当初他怎么舍得的?”
“谁说不是呢。你看廖老师文章里写的,他现在肯定过得很惨,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估计是被那富婆玩腻了,想吃回头草,廖老师才苦口婆心劝他。”
“活该!男人就该有骨气,靠女人算什么本事!”
“砰!”
慕容海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食堂二楼瞬间安静了一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邻桌那几个男生吓了一跳,看到是慕容海,脸色都有些发白。
“海……海哥……”
慕容海指着那个说公玉谨年“过得很惨”的男生,怒极反笑。
“你说谁惨?”
“我……我没……”
“你说他惨?”慕容海又指了指旁边一脸无辜的公玉谨年。
全场的视线,又齐刷刷地转向了公玉谨年。
当事人依旧在淡定地……喝汤。
慕容海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他决定了。
既然年哥自己不要脸,那他就帮他把这个“脸”给挣回来!
他要告诉这帮有眼无珠的家伙,他年哥过得到底有多好!
“我告诉你们!”
慕容海的声音响彻整个食堂二楼。
“他惨个屁!他现在过得比你们所有人都滋润!”
“你们住宿舍,他住云顶天宫!几百平的大平层!楼顶带游泳池的那种!”
“你们挤公交,他出门开劳斯莱斯幻影!后面还跟着一排保镖!”
“你们还在为了一份几千块的实习挤破头,他老婆……呸,他姐姐!随手就给他一个亿的奖学金玩玩!”
慕容海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食堂里,所有人都听傻了。
云顶天宫?
劳斯莱斯幻影?
一个亿的奖学金……玩玩?
这……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邻桌那个男生已经完全懵了,结结巴巴地问:“海……海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慕容海冷笑一声,放出了终极大招。
“你们以为他像你们一样,在食堂吃这种猪食?”
食堂打菜阿姨的手,微微一顿。
“他每天回家,都是我姐亲自下厨给他做饭!亲自投喂!山珍海味换着花样来!你们见过吗!”
“还洗得发白的t恤?他一件t恤,够你们一年的生活费!”
“可怜?你们这群人,有什么资格可怜他?”
慕容海一通输出,酣畅淋漓。
他感觉自己把所有的憋屈都吼了出来。
爽!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坐下,看着周围那一圈目瞪口呆的脸,得意地对公玉谨年挤了挤眼。
“怎么样,年哥,够不够劲爆?”
公玉谨年放下了手里的汤勺。
他沉默地看着慕容海。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你说的那个……猪食,我现在正在吃。”
“……”
慕容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好像,忘了点什么。
食堂的“宣言”,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江城大学的校内网,炸出了滔天巨浪。
论坛的风向,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之前一边倒的辱骂和同情,开始出现了裂痕。
【新帖 热】:惊天爆料!据食堂目击者称,慕容海当众宣称,公玉谨年住别墅开豪车,被姐姐亲自投喂!
这条帖子下面,评论区直接炸了。
“卧槽?真的假的?住云顶天宫?开劳斯莱斯?”
“等一下,信息量有点大。慕容海的姐姐?那不就是……慕容曦芸?那个传说中会打断人腿的恶魔?”
“所以,包养公玉谨年的富婆,是慕容曦芸?这……这剧本不对啊!”
“我有点乱。如果真是慕容曦芸,那公玉谨年哪里‘可怜’了?这明明是祖坟冒青烟了好吧!”
“重点是‘亲自投喂’!慕容曦芸啊!那个冰山女魔头!会亲自下厨?还会投喂?这比火星撞地球还离谱!”
廖雯茹那篇小作文的评论区,画风也开始突变。
“楼主不是说,看到公玉谨年穿着‘洗得泛白的t恤’,很心疼吗?可慕容海说他一件t恤顶我们一年生活费。到底谁在说谎?”
“对啊,如果他真的住别墅开豪车,廖老师为什么会觉得他可怜?还说要帮他找实习?一个科技公司的实习生,能有开劳斯莱斯的人赚得多?”
“我怎么感觉……廖老师好像被骗了?或者说,她根本不了解公玉谨年现在的真实情况?”
“细思极恐!廖老师的帖子,是不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以为公玉谨年很落魄,需要她拯救,结果人家在第五层,她还在第一层?”
“噗!楼上真相了!圣母心泛滥,结果发现要拯救的对象是个王者?”
舆论彻底失控了。
各种猜测和阴谋论层出不穷。
阵营开始分化。
一部分人,依旧坚信廖雯茹是善良的,是慕容海在故意夸大其词,为朋友挽尊。
另一部分人,则开始严重怀疑廖雯茹的动机,觉得她的帖子充满了主观臆断和虚伪。
还有更多的人,变成了纯粹的吃瓜群众,对“公玉谨年和慕容曦芸的真实关系”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经济学院办公室里。
廖雯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开始质疑她的评论,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老师,这个慕容海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到处乱说话!”
助理陈雅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廖雯茹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当然知道慕容海。
慕容家那个不成器的二世祖,公玉谨年的跟屁虫。
她以为他只是个没脑子的憨憨,没想到破坏力这么强。
“他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吧?什么别墅豪车,太夸张了。”陈雅不确定地问。
廖雯茹没有回答。
她的心里,也升起了一丝不安。
她回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公玉谨年自始至终的平静。
那种平静,不像是被戳穿后的羞愧,更像是一种……看穿一切的淡漠。
难道,他真的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个需要被“拯救”的堕落者?
不,不可能。
廖雯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宁愿相信是慕容海在撒谎,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那会显得她像一个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
“不用管他。”
廖雯茹冷冷地放下手机。
“一个蠢货的胡言乱语,掀不起什么风浪。清者自清。”
她依旧没有意识到,慕容海的“胡言乱语”,恰恰是最接近真相的碎片。
而这些碎片,已经彻底搅乱了她精心布置的棋局。
校内网的帖子里,关于公玉谨年真实情况的猜测已经歪到了十万八千里。
各种版本的“霸道女总裁与她的小娇夫”的故事被编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新注册的匿名Id,在帖子下留下了一句评论。
“你们都猜错了。真相,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有趣。”
那条评论,很快便被淹没在无数的回复中。
但一股新的暗流,已然汇聚成形。